摘要:李商隐是唐代后期杰出的、具有代表性的诗人。他创造了具有深婉精丽、富于感伤情调的无题诗,其中感伤情绪是其无题诗的情感主调,本文重点探讨无题诗感伤情调的成因和感伤情调的艺术手段。
关键词:李商隐,无题诗,感伤情调,象征化,心象
一、无题诗以感伤基调为主
“无题”诗是指标题为《无题》以及以首二字为题或以篇中任意二字为题的诗歌作品。一般认为是作者书写不愿明言的生活遭遇或思想感情的诗篇。由此可见,“无题”诗,“非无题也,诗词中之意,不能以题尽之也”[1].对于无题诗的深层研究,长期以来,许多研究者都一致认同感伤的情绪是无题诗的感情基调。正如何焯针对《无题》(重帏深下莫愁堂)所做的评语“义山的《无题》不过自伤不遇,无聊怨题,此篇乃直露本意”[2]就一些具体诗篇来看,都充斥着感伤心绪。《无题》(八岁偷照镜)写下一个热爱生活、向往爱情的少女,愿望不能实现的伤感,带有自怜自赏、忧虑愈合的自喻色彩。”《无题》(相见时难)写暮春季节与所爱女子的写暮春季节与所爱女子的伤感别离,表达了悠长而执著的苦苦思念,融入了诗人理想失落的人生感受。李商隐“沦贱艰虞”的坎坷经历、羁旅飘泊的孤孑身影和仕途难通的悲剧命运为无题诗准备了丰富的辛酸素材和凄凉的人生体验,而无题诗宣泄的主导情感,正如余恕诚先生在《唐诗风貌》中所言:“他的无题诗几乎篇篇都在书写其不幸”。[3]以上所说可以看出感伤情绪是李商隐无题诗共同的情感基调,无论诗人描写的任何指向,感伤情调都是无题诗的主要特点.
二、感伤情调形成的原因
构成李商隐无题诗感伤情调的因素有多方面。
(一)个人身世的坎坷
李商隐的父亲李嗣同一生奔波于幕府之间,郁郁不得志。在李商隐十岁那年,父亲去世,“四海无可归之地,九族无可倚之亲”[4]。作为长子,他小小年纪便义无反顾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既为人抄书,又贩卖舂米,打短工干零活,这种贫困的生活使他养成内向伤感的性格。
(二)政治生活的不幸
李商隐企图由科举进身以振兴家道,在十六岁以后就开始应举,他得到了当时朝廷元老和骈文名家令狐楚的赏识,然而初次应试,李商隐落第了,这时候他遇见了华州刺史崔戎,被招聘为幕僚,可惜赴任不到几个月,崔戎便病故了。终于在开成二年靠令狐楚的关系,李商隐考中了进士,几近十年,李商隐才中举,从中举到入仕还有遥远的距离,而在长安求仕的十年中,李商隐陷入牛李党争中成为可悲的牺牲品。十年京师应举十年京师求仕,李商隐以整整二十年的青春年华苦苦奋斗,最终还是未能在京都找到栖身之地。而这种人生际遇在李商隐的诗中都有体现,比如他的《无题二首》(凤尾香罗薄几重、重筛深下莫愁堂)[5],第一首寄托了诗人对某种匆匆即逝的政治机缘的追念惋惜和长期落破不遇的伤感,第二首是写诗人自伤的心情,寄寓了诗人渴望进入仕途而又遭受朋党之徒的一再猜忌和排挤但又始终执着的入世要求。
(三)爱情世界的悲苦
李商隐的无题诗多为爱情诗,他的爱情诗多抒发爱情的不幸,表现爱情生活中的离别与阻隔,苦闷与悲愤,处处宣泄的是感伤的情感,“他的无题诗几乎篇篇都在书写其不幸。”[6]据考证,李商隐主要的恋爱有三次:与女道士的恋爱,与柳枝姑娘的情缘,与王茂元女儿的生死爱情。他的爱情是不幸的。青年时代的五首柳枝诗,写出了那种求之不得的感伤,婚后感情甚笃的王氏,却又因自己作幕僚而难得相见,《夜雨寄北》、《无题》(“相见时难别亦难”)等诗篇充分表达了诗人浓重的思亲念家情绪和欲见不能的苦恼。患难与共的妻子王氏不幸早逝,对于仕途不得志的他更是雪上加霜,这个沉重的打击,使李商隐产生了一种近乎“莫大于心死”的悲哀。爱情与家庭的不幸深深刺痛了李商隐的心,也促使他写出了让人感到窒息的感伤诗篇。这一时期的强作欢颜故做清高的作品亦不过是“脚肠闹市说隐居”罢了。仕途与爱情的不幸,同是李商隐感伤的现实原因,也是最为直接的原因。
(四)佛道观念的影响
李商隐无题诗贯穿感伤的主题,与他所受佛老思想的影响也是分不开的。李商隐生活在晚唐的这个没落时代,当时儒、释、道思想合流。知识分子的思想是具有多重性的,因而他有其特有的文化心态。一方面,他们以儒家思想为根基,有很强烈的入世要求,构想着建功立业,留芳千古,然而现实处处碰壁又使他折向了佛老思想这个“港湾”。佛老主张“空无寂灭”和“逍遥无为”,是对现世的否定,主张人生都是不幸的、可悲的,最终都是“空无”的。李商隐接受了这一点,同时又处于一种极其矛盾的状态中,因为他失意时赖以平衡的“空无寂灭”的佛老思想同样使他未能获得平衡,这种矛盾思想意识的影响,加重了李商隐诗歌的感伤主题。
(五)诗人特有的忧患意识
文人的心灵世界就像一个非常灵敏的“睛雨表”,任何细微的变化都会首先在上面显示出来。他们占有大量的知识,有着丰富的头脑,勤于分析、归纳、总结现实,内心对现存世界就产生清楚的认识,较早感知到现存世界的命运。李商隐身处晚唐这个没落时代,“安史之乱”使大唐帝国分崩离析的征兆已处处明显,潘镇割据势力越来越大,朋党之争变本加厉,天下瓦解的趋势无可逆转。像他这样以儒家积极入世思想为根基、充满忧患意识的文人,梦想着重整乾坤却无力挽回走向灭亡的趋势。而对没落腐朽的现实,诗人积极入世的忧患意识只能在每况愈下的时代重压下变成悲凄苦涩的感伤情绪。李商隐哀婉、抑郁之诗生动刻画了晚唐的时代风貌,唱出了那个没落时代最后的哀音.
三、形成感伤情调的艺术手段
精巧的艺术构思和表现手法,渲染了无题诗的感伤情调,将作者内心的感伤淋漓尽致地表达出来.
(一)以心象熔铸物象
李商隐的诗歌意境异乎寻常,打破了人们传统的写诗、读诗的认知规律,以意为主,移情于所需的自然物象,以诗人的情绪为核心去统摄有助于表情的意象。以心灵为中心,当心灵受到外界的触动,就会生发出一串串心象序列,以心象融合眼前的或记忆中想象的物象,从而营造出诗歌的艺术境界,开拓出诗歌的心灵境界,使这种类型的诗歌主要不受具体的物象牵制,时空转换快,跨度大,意到笔随,象随情出,决定了诗歌具有较强的主观性和抒情性。如《无题二首》(昨夜星辰昨夜风),诗歌首联写到了昨夜的星辰、夜风、画楼及桂堂。颔联突然转到了彩凤和犀牛角上。这些众多的意象,纯从自然的物象组合来说,不大协调,但透过物象,从李商隐追写昨夜因与意中人遇合而欣喜以及类似转蓬的人生经历来说,则会觉得这些速来速去的物象,跨越了时空,跨越了类别,只为了表达爱情间阻的苦闷衷情而来,则会觉得物与物的组合从体现深层次的感情内涵来说,是和谐的统一体。
(二)意象的纤微和象征化
晚唐时期,由于政治经济的衰败,李商隐一方面感于时代的衰亡之音,心有凄然的触动,另一方面自身“内无强近,外乏因依”,仕途坎坷、命运多变、爱妻早亡,长期寄人幕下,形成了敏感而缠绵、细腻而多愁的个性,所以他的笔下多是感慨很深、愁绪郁结的诗歌意象。爱情的间阻、人生的失意,使无题诗当然地具有了这样的特性。像黑夜、孤月、蜡灯、迷梦、弱风、细雨、哀筝、衰荷、轻雷、薄罗、重帷、蓬草、黑灰、残花、青鸟、春蚕等等,这大量的意象组织在一起,郁结着迷惘幻灭的情绪,映照着诗人内心的苦闷和凄凉的心境。
李商隐无题诗中的意象组合是诗人心象序列的外化形式。这些物象构置了朦胧的意境,展示了李商隐深微幽婉的内心世界。而许多意象本身具有象征化的色彩更增添了诗境的幻灭感、迷惘感和执著感像“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在春蚕吐丝不已和蜡烛燃尽成灰方休的意象中,比喻,寄托了象征的内涵,表达了绵绵不绝的长恨和难随人愿的苦痛,绝妙的象征,展示了一个追求、幻灭、再追求,再幻灭的精神历程。
(三)委婉而绮丽的语言
从唐诗的整体风貌来说,诗至晚唐,诗歌主要呈现出两种风貌:一种是以贾岛为代表的体现收敛、淡冷和着意的穷士诗派的作品风貌,另一种就是以李商隐为代表的体现悲怆、绮丽和委婉的绮艳诗派的作品风貌。李商隐的无题诗语言绮美、艳丽,讲究声律,和谐、均匀,力求珠圆玉润,在极其浓丽之中寄寓着伤情,把悲剧性的事实包裹在浓艳的外衣中能体现诗情的悲伤,正如《文心雕龙•辨骚》中所言“朗丽以哀志”、“绮靡以伤情”。如《无题》(紫府仙人号宝灯)色彩是明丽的,有紫色的仙府,有仙人的金光,有云霞的多姿绚烂,有雪的洁白和月的迷朦,更有瑶台的珠光宝气、斑斓多姿。诗之色是浓艳的,“灯、冰、层”音韵和谐、富于情致。然而正是这种极浓极丽的迷幻诗境,抒发了追求的惆怅和理想的幻灭,语言越绮丽,其情越伤悲。
注释:
[1]王国维《人间词话》广陵书社2004年12月版第96页
[2]何焯《义山读书记》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6月版第23页
[3]余恕诚《唐诗风貌》安徽大学出版社1997年12月版第66页
[4]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歌集解》中华书局1988年12月版第2019页第2059页
[5]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选》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11版第3页第228页第6页
[6]余恕诚《唐诗风貌》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10.1版第101页
参考文献:
[1]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选》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年11月版
[2]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诗歌集解》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12月版
[3]刘学锴、余恕诚《李商隐》北京中华书局1980年版
[4]余恕诚《唐诗风貌》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1997年12月版
[5]王国维《人间词话》扬州广陵书社2004年12月2版
[6]何焯《义山读书记》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6月版
[7]王蒙《李商隐研究论集》南宁广西师范大学199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