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全球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之一,经济生活的全球化必然对人类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产生深刻的影响。全球化进程日益对国家主权构成重大挑战,正在从某种程度上动摇人们心目中经典的国家形象。本文就此探讨全球化与国家主权遭遇挑战的相互关联性。
关键词:全球化;国家主权
一、 对传统国家主权的再认识
“主权”(sovereignty)观念源于西方。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最早诠释了主权的思想。而后十六世纪法国政治思想家让•布丹第一次系统地提出了近代意义上的主权理论。布丹认为,国家区别于其它社会政治组织的根本标志就在于它拥有至高无上的主权。主权是国家的属性,是国家的本质特征。国家的主权具有绝对性、永久性、不可让渡性、不可分割性和不受侵犯性。从根本上说,布丹的主权理论是为巩固君主的绝对专制权力服务的,他所说的国家主权更多地是指君主在其统治范围内所拥有的至高无上的绝对权力。完整的近代意义上的国家主权概念是在十七世纪中叶以后随着威斯特伐利亚国际体系的建立而产生的。
欧洲三十年战争结束后,交战各国与1648年签订了《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根据这一条约规定,独立的诸侯邦国对内享有至高无上的国内统治权,对外享有完全独立的自主权。此后,国家主权开始具有对内对外的双重属性。主权在国内是最高的权力,它不受任何国内法的约束,国家凭借这一权力可以处理所有国内事务;主权对外是独立自主的,它不受任何外来力量的干涉,也不受外部力量的侵犯。“一个主权国家必须具备对本国政治、经济、领土的自主管辖权,否则就不称其为主权国家。主权是统一的、最根本的权力,国家中的一切其它权力都从属于主权权力。”至此,主权便成为国家的象征,国家的完整和独立主要体现为主权的完整和独立。基于这样一种性质的国家主权之上的国际政治体系习惯上被称为“威斯特伐利亚国家主权体系”。自威斯特伐利亚体系形成后,民族国家便成为人类政治生活的核心。
民族国家建立在众所周知的三个要素之上,即领土、人民和主权。任何独立的政治体要成为一个国家,必须具备一定的领土,国家的领土是独立不受侵犯的;在这个独立而确定的领域中必须有一个至高无上的主权机关,它代表国家的意志,国家的主权不可分割,不受他国的干预;在国家的领土范围内必须拥有足够数量的公民,他们的义务和权力只受本国法律和本国政府的保护,他们只有在隶属于自己领土国家时才能表达自己的意志,行使自己的权力,因而公民通常等同于国民。直到现在,这样的民族国家仍然是现实政治生活的核心,因而也是人们政治想象的基本依托所在。
二、全球化对国家主权的威胁和挑战
全球化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主要特征之一,有人已经把我们这个时代称之为“全球化时代”。全球化首先是经济的一体化,经济生活的全球化必然对人类政治生活和文化生活产生深刻的影响。虽然导致人类政治生活从统治到治理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但经济全球化无疑是其中最重要的因素之一。经济全球化极大地改变了统治和治理的主体、结构方式、过程和意义,特别是对传统的民族国家、国家主权、政府体制和政治过程提出了严重的挑战。不可阻挡的全球化进程日益对国家的领土、主权、人民三要素构成重大挑战,正在从某种程度上动摇人们心目中经典的国家形象。
经济全球化主要体现为资本全球化、产品全球化和通讯全球化。这些现代的经济要素日益要求冲破民族国家的壁垒从而能够在全球范围内最大限度地自由流动。换言之,它要求一个相应地全球性的流动空间,这个全球性的流动空间就是世界市场或全球市场;同时它也要求一个管理和协调资本、产品、和通讯的全球性流动的世界性组织,这个世界性的管理和协调性机构就是各种各样的国际组织,尤其是跨国公司。所以经济全球化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全球市场的形成和跨国组织作用的增大。全球市场和跨国组织在本质上与传统的国家领土观念相冲突,资本的全球流动和跨国公司的全球活动客观上都要求冲破国家领土的束缚。当国家的领土疆界与资本的全球要求相矛盾时,跨国公司和其它跨国组织就会想方设法使国家的领土要求从属于资本扩张要求,传统的领土观念正在越来越多地让位于经济全球化的要求。当经济的全球化冲破传统民族国家的束缚时,我们便清楚地看到了它的政治后果:“全球化概念指出了一个方向,而且只有一个方向——经济活动的空间在扩大;它超越了民族国家的边界,因此重要的是政治调控的空间也在扩大。”
国家理论与政治现实有着最为密切的联系,全球化挑战主权国家的现实,必然导致人们对传统的主权国家观念的重新思考。根据有关方面研究,从整体上说从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以来愈演愈烈的全球化进程,至少从以下几个方面改变着民族国家的主权。
(一)超国家组织对国内政治生活的影响日益增大
一些重要组织如联合国、世界贸易组织、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世界银行等开始深度超越各主权国家的传统边界,对民族国家的国内政治经济进程产生直接的重大影响。特别是联合国及其所属各机构在全球治理中的作用有了突破性进展。联合国的一些重要决议以及相关的国际公约日益具有普遍的有效性。新的维和行动不仅投入了武装部队,而且开始使用维和警察,这不仅标志着对主权国家的强制性外部干预,而且意味着对维和所在国家的强制性安排。联合国还开始直接进入国家内部的民主进程,20世纪90年代中期后联合国及所属组织直接参与了非洲和拉丁美洲不少国家的政府改革运动,并且在实际上起着主导作用,触及了民族国家内部政治生活的核心。一些涉及主权国家本质的联合国决议或裁决也开始发生效力。联合国及其重要国际组织权力的增大以及联合国决议、国际公约和多边协定等国际规制约束力的增强表明,传统的国家主权已经受到了严重的制约。
(二)跨国公司不仅操纵着经济全球化进程,也在相当程度上左右民族国家的国内政治。
经济全球化就是资本、产品、通讯、技术的一体化,跨国公司是经济全球化的操纵者。获取更高的利润是支配跨国公司全部活动的铁律。哪里利润更高,资本就会流向哪里。当民族国家的政治、经济和文化壁垒阻碍跨国公司的活动时,打破这些壁垒就成为跨国公司的内在要求。全球市场和跨国组织在本质上与传统的国家主权观念相冲突,资本的全球流动和跨国公司的全球活动客观上都要求冲破领土和主权的束缚。当国家的领土疆界和主权性质与资本的全球要求相矛盾时,跨国公司与其它跨国组织就会想方设法使国家的主权要求从属于资本扩张的要求。所以当民族国家的政治制度和国内政策与跨国资本的利益要求发生冲突时,要么民族国家的政府自愿改变国内相关的制度和政策,允许资本享受特殊待遇和制度环境,以此吸引这些国外资本;要么跨国公司直接插手国家内部事务,强制性地改变民族国家的权力结构或国内政策。无论那一种情况,都表示着国家主权对跨国公司在某种程度上的让步。
(三)国际因素已经成为制约国内政治发展的基本变量
全球化几乎把世界上所有国家都纳入到国际政治经济的一体化进程和全球互动网络之中,国家之间的交往、联系以及相互依赖的程度前所未有地增加,一个遥远地方发生的事件往往对于其它地方会产生重大的影响甚至形成巨大的全球效应,那些自我封闭、远离这一进程的国家几乎成为国际社会的弃儿。在这样的国际背景下,民族国家的国内政治进程在很大程度上开始受到外部因素的直接影响,对内改革与对外开放成为民族国家政治发展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在此过程中,任何国家在就重大国内事务进行决策时,必须考虑到国际环境与这些决策之间的相互影响。
(四)全球问题的增加使国家权力的界限在一定程度上开始变得模糊
全球化使得一些原来的国内问题成为国际问题,同时也使一些原来的国际问题变成国内问题。除了国家间的经济贸易关系、战争与和平等传统问题之外,所谓的全球问题涉及环境与生态保护、人类文化历史遗产保护、海洋和空间资源利用、跨国犯罪、恐怖主义、国际移民、国际人权、人口控制、疾病控制、核武器和其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控制等。所有这些全球性问题同时也是单个民族国家所面临的国内问题。作为国内问题,任何国家有权按照自己的选择进行管理和处置而不受外部力量的干预;但作为全球问题,每个民族国家在处理这些问题时又必然受到国际社会和其它国家的制约,因此必须与国际社会共同担负起全球治理的职责。在此情况下,国家权力的传统界限就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了。
(五)民族国家的认同遇到了危机
国家主权的有效性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民对国家的忠诚和服从,而国民在政治上对国家的效忠和服从在根本上则取决于他们对国家的认同。民族国家的认同指的是国民对民族和本国家的语言、文化、传统、边界、制度、价值、利益和身份的一种自觉的认可和接受。民族国家认同是人类社会中具有核心意义的政治认同,它直接决定着人们对国家政权的基本态度和基本情感,是公民政治支持、政治服从、政治忠诚和政治归属的基础。全球化进程一方面对民族国家根深蒂固的制度、传统、文化、价值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有时甚至直接影响到国民的身份和利益,从而使许多国民产生出一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另一方面,全球化进程使得更多先进的价值、文化和制度具有了超越民族国家的普遍性而日益获得各国人民的认可和接受,开始出现一种所谓的全球认同。这两个方面的发展趋势都与传统的民族国家认同相背离,都对民族国家的政治认同构成了威胁。
(六)全球化正在重塑国家的自主性
全球化与国家的自主性是全球化进程所产生的相互对立但又相互依存的属性,全球化在产生全球性的同时也制造着自主性。全球性表现了同质性,自主性表现了异质性。自主性是全球化进程中产生的对全球性的一种抗体。全球化并没有消除国家的自主性,相反它却凸显了国家的自主性。不过,全球化正在赋予国家的自主性以新的意义。首先,国家的自主性不再像以前那样把民族的自决作为唯一的尺度,公民的自觉和自治以及民族国家在经济和文化上的自主也同样成为国家自主性的尺度。其次,国家的自主性只有在全球网络中才具有真正的意义,离开全球化进程的自主性正在失去其存在的价值。最后,国家的自主性不再是中央集权的单一属性,地方的自主性与中央的自主性正在共同构成国家的自主性。也就是说,社会的自主性逐渐开始取代国家的自主性。
三、全球化背景下民族国家的主权定位
通过上述分析,我们可以判定,民族国家及其主权确实受到了全球化的深刻影响。但就目前国际体系格局来看,我们仍可以清醒地看到,民族国家及国家主权在国内和国际政治生活中仍处于核心地位并起着核心作用。民族国家在可见的将来不仅不可能消失,而且仍将发挥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国家主权仍将是民族国家的基础和最为重要的政治权力。正如英国学者戴维•赫尔德所说,“在世界主义政体之下,民族国家将会消亡,但这不是说国家和民族政体会成为累赘。对于民族国家会消亡的说法,无论在理论还是实践方面,都有很多理由值得怀疑。事实上,消亡意指国家在全球民主之下重新定位并予以解释。”概括地说,拥有主权的民族国家在全球化时代依然将具有以下几个方面的重要作用。
(一)国家仍然是最重要的政治权力主体
在全球化时代,国家的政治权力在某种程度上对内对外有所分流,越来越多的非国家组织开始分享原来属于国家所有的政治权力,所以权力主体比以前明显增多了。然而,在所有权力主体中,国家依然具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任何其它权力主体均不足以与国家相提并论。国家依然牢牢控制着立法权、战争权、外交权、移民权、警察权和武装力量的使用权等至关重要的政治权力。即使有些组织开始染指其中一些权力,如联合国因维持和平而使用少量的警察权和武装力量使用权,也远不能够与国家相抗衡;即使一些区域部分地实现了超越国家的立法权和防卫权,如欧盟、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等,但从整体上说这些权力仍主要由各相关国家所控制。
(二)领土仍然是划分国家的基本标识
全球化确实催生了大量新生的政治社群,但是民族国家仍然是人类迄今最重要的政治社群。在区分民族国家的所有标识中,领土仍然是最重要的标识,捍卫国土安全仍然是这些国家重要的政治职能。一些区域性联盟的成员国取消边防和海关,并不意味着国家领土属性的完全消失,领土仍然是国家行政管辖权的基本边限。
(三)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仍然是最重要的政治认同
撇开领土这一民族国家特有的标识不论,在区分政治社群的其他标识中,国家认同和民族认同也仍然是最重要的政治认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对于大多数人而言,当民族国家的认同与其它政治认同发生冲突时,国家认同仍然具有压倒一切的重要性。国家仍然是人类根本性的政治归属,也仍然是公民最重要的政治效忠对象。
(四)国家利益仍然是根本的政治利益
全球化的过程确实是一个全球范围内的利益调整和利益分化过程,但这一调整过程并没有从根本上动摇“国家利益至上”这一民族国家的普遍原则。从国际社会来看,国家利益至上仍然是各国外交政策的基本出发点和最终归宿。在现实生活中,国家利益对于普遍的人类利益通常具有优先性。即便在“世界国家”呼声日高的现在,为了“国家利益”而牺牲人类普遍利益的现象也依然屡见不鲜。
(五)国家仍然是国际社会最重要的行为主体
在全球化条件下,国际非政府组织和全球公民社会组织大量产生,并且在全球治理中发挥日益重要的作用,使得国际政治生活中的“无政府的治理”或“无国家的治理”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现实。但是,这些非国家组织或全球公民社会组织的作用其实是对国家间组织的一种补充,他们并不能完全替代国家间组织的作用,以民族国家为主体的国家间组织在国际政治生活中仍然占据着主导地位。在国际社会的众多行为主体中,民族国家仍然处于独占鳌头的地位。
总而言之,在全球化的冲击下,主权的让渡、被侵蚀、被削弱或者共享是不可避免的,全球化确实已经对民族国家及其主权构成了严重的挑战,国际政治的权力格局正处于重构之中,国家主权的内容和形式也正在发生深刻的变化,维护国家主权的策略也必须作相应的调整。没有一个国家会置身于全球化之外,也没有一个国家会因为主权的削弱而闭关自守。一个主权国家所要做的就是适应时代潮流,处理好主权与全球化的关系,以尽可能小的代价来谋求较大的国家利益。对于每一个主权国家来说,将对内改革和对外开放有机结合起来,增强国家的综合实力和民族的凝聚力,更加积极主动地参与全球治理,树立新的整体国家安全意识,是在全球化背景下巩固国家主权和维护民族独立的根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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