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类学片以其直接形象性作为一大特点,是最严格意义上的“直接电影”,为了保存它所固有的文献价值,供后人研究,讲求将外部干预降到最低,让被拍摄者自然而然地展现出生活中的原始状态,仅仅是要忠实地记录眼前发生的一切,让观看人类学片的人们,自己从影片中看到真实,仿佛身临其境。而要拍摄出这种严格意义上的人类学片,并非易事,有太多需谨慎对待的地方,稍不留神就可能越过人类学片“真实性”的边界。本文以《最后的山神》为例,诠释人类学片的真实性。
[关键词]中文核心期刊论文发表,最后的山神,人类学片,真实性
人类学片与一般纪录片是有区别的,一般纪录片也讲求真实,但是对于真实性的定义并没有人类学片那样严苛。按照格瑞欧(Griaule)分类,人类学片可以分为:提供研究用的纪录片断;用于人类学课程的教学片;供电视台播放或学术交流的具有完整结构的作品。而《最后的山神》正是第三类。从以上的分类,我们不难看出,人类学片最重要的功能,是用于研究,用于教学,用于“抢救”即将消失的文化,所以人类学片必须是“科学的”,是“同真”而非“逼真”,在拍摄过程当中,绝对不掺杂导演的意图,前期必须做大量的田野调查,按照“本位视角”展示最真实的本地文化,并且包含的信息一定要完整,以便供后人研究。可以说人类学片本来就不是以感染受众为目的,只不过是人类学研究的另一种鲜活的手段。而要做到这样科学的真实,必须明确以下几点。
一、真实人物
《最后的山神》选取孟金福这位中国境内最后一名萨满作为主角,他与妻子丁桂琴“演”的就是他们自己,导演孙曾田通过跟踪拍摄,获取了大量素材,将孟金福与妻子的山林生活展示得淋漓尽致,特别是诸如供奉山神、做桦皮船、“风葬”仪式、萨满“跳神”等极具人类学价值的记录,这些全是真实的人物与他们的日常生活片段,没有虚构,没有表演成分,都是摄制者与这些鄂伦春人生活在一起时的抓拍。而就选题与选材来讲,也是十分有价值的,按照孙曾田自己的说法,当他终于可以独立创作的时候,第一个选题就是“北方渔猎民族”,因为他从小在北方边疆长大,对拍摄取得成功很有益处,而最终选择了鄂伦春族与孟金福作为主角,也是极具意义的。这是由于,在1992年之前的人类学片中,对于鄂伦春族的研究并不完善,这就避免了与已有成果的重复,摄制者看到,鄂伦春族的传统文化正在日渐消失,人类学片的价值就在于“抢救”那些珍贵的文化现象,为后人留下宝贵的研究财富,而片中提到的“定居像一道线,划开了鄂伦春人的过去和现在”,不仅是对过去文化的传承,同时借由老一辈鄂伦春人与后辈们的比较,充分体现了摄制者对文化新发展的关注。孟金福是中国境内最后一名萨满,他所保有的原始生活状态,以及所掌握的传统民族仪式,正好是对鄂伦春人过去的写照。可以说若是能读懂“孟金福”,就是对几近逝去的鄂伦春族文化的研究作出了很大的贡献,具有科学参考价值。
二、真实事件
《最后的山神》毋庸置疑是拍摄的真实事件,而要做到这些真实,是很不容易的事情。首先必须做好“田野调查”。孙曾田于1992年的夏天开始做相关的采访工作,而到了1992年的冬天,一行人在准备拍摄前,同鄂伦春人一起,过起了山林生活,忍受着严寒,融入他们的生活模式,并且通过参与观察法,深刻地理解鄂伦春人的习俗。更重要的一点是,他们这种不怕吃苦的精神,使鄂伦春人将其当成了真正的朋友,通过沟通与交流,掌握了鄂伦春人生活的真实面貌。只有这样,拍摄工作才能顺利的开展,只有习惯了镜头的存在,甚至忘记了镜头的存在,才有可能降低被拍摄者们的“受拍意识”,让他们平时是怎样,在镜头前就自然地流露出来。此外,通常拍摄人类学片,必须经过人类学家的指导,有的时候人类学家与摄影师合作,摄影师通过自己的“田野调查”以及对人类学家意图的领悟,来完成工作,而有的时候拍摄者本人可能就是人类学家。《最后的山神》另一位摄制人员张林刚,恰好就是鄂伦春人,懂得当地的语言,降低了沟通的难度,张林刚还和孟金福有点亲戚关系,这更使得拍摄氛围变得融洽,真实事件得以展现。
在人类学片中,摆拍,诱拍,甚至制造事件进行拍摄都是不允许的,“复原拍摄”有着非常严格的规定,是人类学片所采用的一种特殊的拍摄方法,是一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这样才能使已经消失但又有着重要传承价值的文化现象得以保存。例如《最后的山神》片尾处,应摄制人员的要求,孟金福这位最后的萨满,表演了萨满“跳神”,时隔40年,孟金福重新敲响了萨满鼓。正如片中的解说“在过去千百年的岁月里,萨满鼓声曾不时地回荡在兴安岭的山林之中,今天,恐怕是最后一次响起了”,如果不采用“复原拍摄”的方式,这一古老的文化现象,恐怕将随着这位最后一名萨满的逝世,而永远消失在历史的河流中。这一精彩片段是在去时不远,当事人还健在的情况下完成的,是要求孟金福按照本来的样子重做一遍,而并非不真实的臆造,并且通过解说词说明了这一部分是“表演”的,这就比较符合规范了。这样不得已而进行的“复原拍摄”也是为记录和保存人类文化,以及为不同民族间的文化交流作出了贡献。
三、真实环境
同真实人物,真实事件一样,真实环境也是不容忽视的细节。《最后的山神》摄制人员十分注意这一点,做到了“同真”而非“逼真”。例如孟金福与妻子住在用几根树枝与兽皮搭建起来的“仙人住”内,十分简陋,要论美感,确实很难沾边,但是绝对真实,里面的陈设看起来并不打眼,可是如果不重视这些细节,随意改变它们的布置,就有可能失去科学的真实。我们可以看到,被山林包裹的“仙人住”内空间狭小,没办法挡风遮雨,地面也不做任何处理,两个人就席地坐在长满枯草的土地上,四周的“墙壁”挂满了生活用具,在“仙人住”的中心位置,用三根比较长的树枝作为支撑,将锅挂在下面就可以生火煮食,锅和碗已经锈迹斑斑了,如果为了拍摄出来的效果看起来舒服一些,而将锅碗换成崭新的,那就严重破坏了真实的环境。孟金福将一根树枝削尖,把煮好的肉块叉出来放在碗里,用匕首将肉削成小块,再用手往嘴里送,锅、碗、匕首以及树枝削成的“叉子”就是他们最真实的生活环境。而孟金福即使在“家”的时候,也总喜欢把他的老枪放在身边,反映了他对猎枪的重视,如果将这支老枪看做是 “杂物”,而不摄入画面,就又有所缺失了。再如,我们可以看到,冬季的兴安岭,白桦树漫山遍野,白雪皑皑的真实景象,他们穿的衣服都是自己的,而非导演安排,十分朴实,吃的是自己打来的猎物,煮食用的水是敲打地面的冰块化成的;到了夏季,山林中一片翠绿,而孟金福却在某一天看到一棵刻有山神像的大树已经被砍伐了,他的心情就仿佛自己被砍伐了一样,他觉得山神在离他远去。后来他们回定居地的家住了些日子,这里的房屋不再像山林里的“仙人住”那样随处可为家,而是错落有致的砖房,这里虽然是乡间,但已经可以看到摩托车、汽车等现代化交通工具了,后辈孩子们的衣着,也与孟金福那一代完全不同,这就是他们生活的真实环境,原始,自给自足,但却已经受到了现代文明的影响。所以及时地对这些即将消失的文化,通过影片的方式进行传承是至关重要的。 《最后的山神》中的音效,也是对真实环境的还原。例如斧头砍树的声音、火苗的扑哧声、水流声、萨满鼓的鼓声、“风葬”时的哭声、马嘶、鸟啼等,都是现场真实的声音。而诸如在“风葬”的时候,孟金福跪在地上念着:“你是个好人啊,怎么就去了呢!愿你的灵魂安息吧!”这些也都是现场录下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向科学的真实靠拢,才能更好地用于研究与交流。对于音乐的使用也是十分讲究的,人类学片不是艺术片,虽然也有一定的审美价值,但绝不是处处煽情,所以只有当片中的感情已积累到让人想发出感叹的时候,才用到了音乐,并且使用的是当地民族音乐,以不破坏科学真实性为前提。
四、真实内涵
人类学片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就是前期的“田野调查”。前文已经提到,《最后的山神》采用的“参与观察法”,正是“本位视角”的研究方法,而要做到“本位视角”就必须与被拍摄者交朋友,充分地理解与体会他们的生活,通过沟通,掌握眼前所发生事件的真实内涵。幸而孙曾田一行人,取得了孟金福等人的信任,双方的地位是平等的,摄制者们采用完全客观的态度,运用“分享人类学”的方法,拍摄的是鄂伦春人眼中的鄂伦春文化,不以摄制者的意图作为转移,它是完全忠实的记录,虽然在后期编辑的时候,孙曾田三易其稿,想在真实性和故事性的结合上做点尝试。但“本位视角”与“他位视角”的同时存在,本就是不可完全避免的。此外,之前也提到另一名摄制人员张林刚,他作为一名鄂伦春人,不仅创造了良好的拍摄氛围,更是为《最后的山神》拍摄出真实内涵,提供了有效的保障,更有利于对事件的“深描”。
我们看到,孟金福每到一片山林,都要找一棵树,刻上山神的雕像,并虔诚地供奉、祈祷。如果摄制者没有深刻理解其中的内涵,就不会明白,老一辈的鄂伦春人,是从心底里相信天地万物神灵的存在,不明白这些,就不可能在解说词中,为大众说明这种文化现象。所以说解说词在该片里,起到了“深描”的作用,尽管人类学片提倡少用解说词,以画面和现场声音做最直接的观察与研究,但是在《最后的山神》中,包含的外界不明白的信息比较多,只能以解说词来弥补。例如,孟金福夫妇从定居的家再次回到山林时,郭宝林一家也跟着过来了,他们两家在山林里搭起了“仙人住”,成了邻居,但正如解说词所说的,“郭宝林夫妇是定居后出生长大的第一代鄂伦春人,受过学校教育,有固定工作,现在郭宝林是乡政府干部,妻子是教员,女儿还在读中学,他们的生活道路与上一代已完全不同,定居像一道线,划开了鄂伦春人的过去和现在”。如果不是对这些事件真实内涵有足够的理解,并通过解说词向大众说明,我们又怎能体会到在现代文明的包裹之下,最后促使孟金福放弃更方便的“现代生活”,而再次回归山林的,是他对山林深刻的眷恋和对天地神灵的信奉。也正如下面这一句, “两家人住在了一起,他们对山林的感情却不相同,孟金福的山林是有神灵的,郭宝林的山林就是山林”,有了这样的解说,大众才能明白,两家人回到山林的目的完全不同,也才能体会原始鄂伦春人的文化内涵,以及现代新旧交替的真实内涵。这些内容,不是导演的臆断,也不是虚构,都是在严格的“本位视角”研究方法之下,才可能产生的真实。
[参考文献]
[1] 李光庆.论影视人类学的价值[J].新西部,2011(03),
[2] 张江华,李德君,等.影视人类学概论[M].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
[3] 陈刚.什么是人类学片[J].现代传播,2001(04),
[4] 黄凤兰.影视人类学及其作品的意义与功能[J].文化学刊,2007(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