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摘要: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研究的侧重点或角度的差别表现在: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不同文化群体的生活方式,社会学则关注社会结构、社会过程和社会问题。民族或族群是由共同文化作为纽带的人类群体,在相互联系和互动的同时,有着各自在经济生活、分布地域、语言、宗教信仰、文化表现等方面的差异,强调的是人们在文化上的共享性。社会是由人群组成的,是人们相互交往、相互作用的产物,是以共同的物质生产活动为基础而相互联系的人们的有机体,强调的是人们的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
关键词:社会学专业,文化人类学,历史学,民族学
云南大学民族学专业设在人文学院,社会学专业设在公共管理学院,民族研究院则设有人类学博物馆、民族学研究所、人类学教研室;民族学和社会学作为云南民族大学有特色和优势的学科都设在人文学院,分为民族学和社会学两个系。贵州民族大学2009年12月将原社会发展学院的社会学、社会工作两学科专业与原民族文化学院的民族学、历史学两学科专业合并成立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但专业依然是分设的。一些省级社会科学院中也分别有民族学和社会学两个研究所。近年来,虽然各大学和研究机构有学科调整,但基本格局未曾改变。不过,值得注意的是,分设机构的情况更频繁地出现在近年各大学机构扩展的过程中。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复旦大学、浙江大学、华东师范大学等全国著名高校先后建立社会学专业及研究所,今年又纷纷建立人类学研究机构。抗战之前,在大学中,除了南开大学存在一个1923年开设但仅延续两年左右的人类学系,清华大学有一个寿命只有几年的社会学与人类学系之外,并没有其他以人类学、民族学命名的专业系科。抗日战争结束后,伴随着美国学术影响的扩大,人类学这一学科概念逐渐被更多人所接受,国民政府教育部自1947至1949年先后批准暨南大学、清华大学、中山大学、浙江大学建立人类学系,台北大学也建立了考古人类学系。如果再加上1944年建立的与民族学有关的中央大学和西北大学的边政学系,全国专业系科中设有民族学、人类学专业的也并不多。在中国人类学和社会学发展的早期阶段,因为研究力量的局限,将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这些关系较为密切的学科置于同一研究机构中的状况更为常见。如20世纪30年代,清华大学曾一度建立社会学与人类学系,不久,因主要从事人类学研究的史禄国等教授离校,又复名为社会学系。更多的社会学系当时并没有挂上人类学或民族学之名,但通常都要开设相关课程。对中国人类学和社会学学科的早期历史略有研究的学者都知道,除了上述人类学系和中央研究院等研究机构外,许多人类学家在社会学系中工作,一些社会学家具有人类学倾向。若细数名单,学界的主要代表人物吴文藻、徐声金、赵承信、杨堃、吴泽霖、柯象峰、陶云逵、徐益棠、胡鉴民、伍锐麟、陈序经、林惠祥、费孝通、林耀华、李安宅、岑家梧、谷苞、胡庆钧、陈国钧、陈永龄等都曾经在社会学系中任教,在社会学系中或讲授人类学、民族学课程,或从事过相关田野工作,或撰写过相关论著。其中不少人类学学家还出任过当时一些著名大学的社会学系主任。20世纪前半期,大学社会学系多开设有关于人类学、民族学的课程。如私立厦门大学历史社会学系(社会组)课程纲要中列有社会基础、社会变迁、社会起源、社会进化、人类起源、民俗学等课程。北方著名的教会大学燕京大学社会学系在拉德克利夫-布朗访华前后,开设有吴文藻讲授的社会人类学、家族制度,赵承信讲授的社区调查,拉德克利夫-布朗讲授的比较社会学、社会学研究等课程。
抗战期间,边疆民族问题引起了更多有识之士的重视,国民政府也在经济十分紧张的状况下,对边政研究给予了更多投入。当时设立的金陵大学社会学系边疆社会组开设的课程有民族学大纲(或称民族学)、边疆地理及人文地理(或设边疆史地通论)、中国民族、西南边疆、西北边疆、东北边疆等[6]。抗战胜利之后,随着人类学的扩展,不仅有人类学单独设系,类似课程在各校社会学系中也更为普遍。上述诸课程均是较为典型的人类学、民族学课程,从课程体系来看,尽管课时量不多,但基本上是从学科结构出发考虑课程设置,在课程内容上也体现了当时世界的最新研究成果。如吴文藻的社会人类学为社会学系主修学生的必修课程,具体内容包括导言与背景、文化的分析、文化的综合、文化的研究法等。“从社区着眼,以求了解中国之边疆民族及其社会文化;附带注意部落社区与乡村社区之对比。”由于当时社会学系开设的课程多由国外引进,一些大学,特别是教会大学社会学系使用外国原版教材者较其他文科系为多。尽管外文教材多选取国外人类学、民族学名著,有利于更直接地吸收国际学术的养分,减小了与国际学术界的差异,但这类教材一是距离中国的实际太远,二是读者面小,影响了民族学的广泛传播。因而,从一开始,一些大学教师就试图编写符合本校学生要求、适合中国实际情况、包括中国资料的教材。厦门大学历史社会学系社会学组使用自编教材,1928-1929年度,在社会学原理、社会起源、社会进化、社会调查、家庭研究等有关民族学的课程教学中,都使用该校教授自编的教学大纲,并制定参考书。时任该系教授的林惠祥由各国材料编译成《文化人类学》,1934年作为大学教材由商务印书馆出版。作者从物质文化、社会组织、宗教、艺术、语言文字五个部分论述,以包容文化人类学的各种材料,又以人类学总论作为导言,并加文化人类学略史,以说明各种重要原则及学派。当时,各大学社会学系多数较为重视实地调查,特别是20世纪30年代以后,学生经常参加各种类型的考察。在抗战之前,虽然许多学校的实地调查较为侧重于社会学方面,如人力车夫生活状况调查等,也时常仅以问卷形式进行,民族学田野调查所占比例并不算大,但也已经成为一些学生的自觉选择。许多教师注意要求学生联系中国的实际来学习和调查研究。抗日战争爆发后,燕京大学社会学系在平郊村的研究中,由系主任赵承信领导三、四年级学生每星期下乡两三次,由当地人作向导,逐户拜访,并编制表格,记录日记,搜集实地资料。除学校组织的集体调查研究外,也积极鼓励学生利用假期进行调查。燕京大学学生陈礼颂在校期间选修了吴文藻开设的家庭学课程,他对于潮州村落社区的宗族问题产生兴趣,“全是吴师文藻循循善诱之功,并承他介绍葛(学溥)氏一书所引起的”,吴文藻“早就知道笔者(陈礼颂)籍隶潮州澄海县,同时又素知潮州宗族色彩浓厚,故此他便极力鼓励笔者趁返乡度假之便,不妨利用机会试做一次初步的调查研究。”在国际学术交流中,一些人类学界的重要学者也在20世纪前半期到中国进行讲学。1935年秋,英国著名的功能学派人类学家拉德克利夫-布朗应吴文藻邀请,到中国讲学和访问。自是年10月起,用约一个半月的时间,在燕京大学开设了“比较社会学”课程,并主持了“中国乡村社会学调查”讨论班,其间有百余名学生研习这两门课程。当时的燕京大学社会学系研究生林耀华参加了拉德克利夫-布朗教授的课程学习,并请他担任了其硕士论文的材料组织导师。拉德克利夫-布朗在中国讲学期间,“学生所有报告建议,氏皆一一指导,批评得失,鼓励学业”。他针对当时的情况,提出“在中国研究,最适宜于开始的单位是乡村,因为大部分的中国人都住在乡村里;而且乡村是够小的社区,可供给一两个调查员在一、二年之内完成一种精密研究的机会”。并对怎样进行这种调查进行了具体指导。拉德克利夫-布朗对功能主义理论与方法的阐发,在中国学者中产生了一定的影响。林耀华为欢迎拉德克利夫-布朗,在其到达北京前夕即写成《从人类学的观点考察中国近代社会》一文,在天津《益世报》副刊《社会研究》上发表,介绍了功能学派理论特色,并运用功能学派理论对中国近代社会进行了简略分析。林耀华当时已经受功能学派的影响数年,立意要下乡实地考察,抱着研究起始为实地工作,至终仍是实地工作的态度,对福建莆田宗族乡村进行考察。得到拉德克利夫-布朗指导之后,林耀华又发表题为《从人类学的观点考察中国宗族社会》的论文,以宗族、家族和个人为起点分析宗族社会,在不同层次的讨论中,运用了功能学派社区是各部分各方面互相联系的整体的观点。他1935年写成了15万字的硕士学位论文《义序宗族研究》,由于学习中接受了功能学派的理论,论文形成阶段又受到功能学派代表人物的启发,表现出明显的功能学派的影响。结束了在燕京大学的讲学后,吴文藻陪同拉德克利夫-布朗,南下武汉、南京、上海、广州诸城市进行访问、考察,通过学术报告等形式与当地学者进行交流。燕京大学社会学系将当时中国社会学界的重要刊物《社会学界》第九卷作为纪念布朗教授来华讲学特辑出版,其中刊登了拉德克利夫-布朗的四篇论文:《社会科学中之功能观念》、《人类学研究之现状》、《对于中国乡村生活社会学调查的建议》和《原始法律》。吴文藻在该辑刊物上发表《布朗教授的思想背景及其在学术上的贡献》一文。1936-1937年间,吴文藻教授请美国密执安大学教授怀特(L.White)在燕京大学作长期讲学,以人类学及方法论为讲题。还曾计划请当时在国际人类学界已经显露头角的美国耶鲁大学人类学系人类学家萨丕尔(E.Sapir)、哈佛大学阿伦斯伯格(C.M.Arensberg)和英国伦敦大学人类学家弗思(R.Firth)等到燕京大学讲学。后因“七?七事变”计划中断。
尽管有人认为人类学属于人文学科或属于历史学科,还有人主张它是政治学科或科学社会主义的一部分,但大部分学者还是把它纳入社会科学学科中,被视为社会科学中的独立学科。由于人类学这样的学科地位,与同属社会科学的社会学学科之间的关系更为密切,具备在研究中互相启发、互相借鉴的更大可能性。不过,在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的关系讨论中有许多不同观点。法国社会学年刊派的学者曾经将民族学视为社会学的一部分,认为民族学是为社会学提供资料的,仅仅是一门叙述性的学科。人类学和民族学的涵义最初非常广泛,有部分学者甚至认为社会学是人类学或民族学的一部分。1997年修订的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学科目录上,在将民族学作为民族学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之一的同时,把人类学调整置于社会学一级学科之下,作为其中的二级学科,与社会学、人口学、民俗学并列。2012年的目录调整经过激烈争执,依然维持了这个格局,并将目录扩展到了大学本科专业层次。这一举措反映了无论在学科分类还是在现实研究中,人类学、民族学、社会学学科的关系直至今日至少在部分学者心目中依然处于比较混乱或模糊的状态。从前文的讨论中,笔者也追溯了中国学科发展场景中人类学与社会学在20世纪前半期的密切关系。对此问题的深入认识和解释需要从以往对两个学科的关系认识的梳理和重新思考开始。20世纪前半期,一些中国学者就试图对社会学与人类学或民族学的关系进行梳理。林惠祥在《文化人类学》一书中认为:“社会学讨论人类社会的根本原则,而人类的社会的现象其实就是‘超有机现象’,既文化的现象,而人类学研究的也就是文化的现象。由这样看来,这二科几于全同了。所以社会学家与人类学家很多为同一人(如斯宾塞、萨姆纳、托马斯、哥登威塞等人),而这两种著作也常相通,社会学中论‘社会起源’之处更完全是人类学的材料,而大学中也常将这两种科学合为一系。”当时许多中国学者的研究都涉及两个领域,不易简单地划定到底哪项属于民族学,哪项属于社会学。他们在这两个学科发展初期分工并不明确,往往采用兼容并蓄的办法,在学术实践中表现出交叉或相近关系,有时甚至是同一的。许多老一辈中国社会学家也是民族学家,研究的课题往往涉及两个学科,著作既被视为民族学杰作,又被列入社会学书目。杨堃也明确指出,新中国成立前民族学和社会学是很难划分的。在现代学科分类体系中,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相互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关联性。一方面,尽管民族、族群、文化、社会等概念均有不同,但民族或族群通常是社会的重要组成成分或社会概念,社会都是以遵循某种特定的文化观念的人类群体构成的。另一方面,所有民族或族群都生活在特定的社会中,文化是人类社会活动的结果,是社会的产物,在这个意义上说,被群体共享的文化观念和行为也是一种社会行为。在人类学传统中,在许多学者将注意力集中于文化的同时,也存在着兴趣在作为一个社会单位的社会之上的理论范式。“最初人类学基本上关注的是社会的性质:人类怎样开始互相协作,社会如何以及为什么随着时间推移而变迁。当历时研究的兴趣被颠覆之后,关注的是社会怎样被组织起来的,或者关注其功能。功能主义者、结构-功能主义者和结构主义者互相争论不休,他们对究竟应当强调个体间的关系,社会制度间的关系,还是个体占据的社会范畴间的关系不衷一是。然而,对社会的关注都超过了文化,在这样一种基本兴趣上他们是大体一致的。互动论者、过程论者和马克思主义者也是如此。”正如功能学派人类学家拉德克利夫-布朗也把他自己的学问称为“比较社会学”一样,这些理论流派常常被视为人类学和社会学的共同遗产。与此同时,我们又应该看到两个学科之间的差异。在学科初创时期,林惠祥认为:“人类学的性质是历史的,社会学则为理论的。人类学是实地研究各种制度的原始状况而寻出相对的原理,社会学则就取这种原理,并广取别种社会科学所得的原理合并一处,而统论人类社会的全局。社会学详究人类的‘结合’,即社会的生活;人类学则对此问题不过考究其原始状况,此外人类的物质生活、心灵生活都要顾到;至于人类的发生与种族的区分,全属于体质方面的,更和社会学无关了。⑶社会学常就文明社会特别是现代社会而论,人类学虽也涉及文明社会,然其研究多关于史前时代及野蛮社会。”吴文藻先生也主张,“文化人类学必须以代表原始人类的现代未开化民族的生活状况为范围”。
蔡元培曾在中国社会学社成立时发表关于社会学与民族学的演说,他主张社会学是研究现代社会的,但要知道现代社会的真相,就要知道其历史发展,研究“现代未开化民族”的民族学可以补助社会学。至今不少学者对两个学科关系的认识依然与这些中国第一代人类学家并无二致。从学科的缘起上看,可以说这种见解不无道理。社会学是为了解决西方社会工业革命和资产阶级革命后的社会问题而诞生的,而人类学、民族学的产生和早期发展则与西方向外殖民扩张有着密切的关系。因此,西方某些学者在讨论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的关系时,认为两者的区别是前者主要研究异质的、他者的社会,即“原始”、“落后”、“野蛮”民族,后者研究同质的、自我的社会,即现代社会、文明社会和西方社会;前者探讨的是过去或者现在的“过去”,后者研究“现实存在”。这种看法明显地带有西方民族学殖民主义色彩的烙印。然而,也应当认识到,将这种区分运用到中国之时,构成了一种新的隐喻,到了中国学术中,内地汉人社会被看成是现代社会,少数民族社会则成为原始社会的替代品。某一项研究在中国属于社会学,到了国外就列入人类学或民族学之中,由于西方社会学多侧重于研究本国工业社会,而20世纪前半期西方人类学、民族学则多研究异民族,中国和西方学者根据田野调查所作的中国社会与文化的研究著作到西方语境中,也被西方学术界理所当然地视为文化人类学著作。与此同时,在西方国家研究中国汉人社会的学者在这种学科分类系统下,在他们自己的体系中可能属于人类学、民族学,而这些人到了中国就可能会被称为社会学家。在中国学者的实践中,费孝通用他心目中更偏向社会学的作品《江村经济》,获得了马林诺夫斯基的首肯,成为国际人类学界研究中国社会文化的名著。而费孝通千里迢迢带到英国的他和王同惠一起搜集的广西大瑶山社会组织调查和体质测量资料,原本是他心目中更人类学的材料却被马林诺夫斯基否定了。另一本中国人类学名著《金翼》,是林耀华在哈佛大学获得博士学位之后利用作助教的余暇完成的。他在哈佛大学的博士学位论文是《贵州的苗蛮》,尽管主要是根据文献完成的,但更接近当时中国学者心目中的人类学。至于《一个中国的乡村———山东省台头村》的作者杨懋春在西方人眼中是一位人类学家,在中国学者心目中却是农村社会学家。这种将研究对象按照假想的等级进行排列的做法表现出西方中心主义在学科分类上的强烈影响,但似乎也表现出中国学者对于少数民族和民族问题的认识立场,并可以说明国族主义影响下的中国人类学和社会学界受西方学术思想影响颇深。20世纪前半期,更多中国学者具有更为强烈的民族主义情愫,力求说明中国社会的性质,透过中国古代文化和边疆民族文化发展历程来论证中国社会文化发展的方向,希望个人的学术研究成果能够为国家和民族贫弱状况的改变贡献力量。实证主义科学理念占据统治地位的人类学理论取向因此在中国社会学界得到了较为普遍的响应,许多社会学家不仅乐意将相关知识加入到课程体系中,亦积极从事人类学、民族学田野工作。在“抗战建国”的政治动员之后更是如此。应当看到,至今这种学科关系的认识依然有一席之地,则说明对于这些学科研究对象仍然缺乏深入的分析和反思。有学者指出,在人类学、民族学界,主张民族学只研究落后民族,不研究先进民族;只研究少数民族,不研究多数民族,势必将民族学的手脚束缚起来,学科发展受到限制,甚至等于取消民族学。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国际人类学、民族学的发展已经突破了过去的局限,将视野放在各民族和族群互动于其中的当代社会文化之上。而国内部分学者至今依然坚持只研究少数民族或以少数民族研究为主的策略,另一部分学者则采取更为包容和扩展的角度进行研究,加之学术理论和方法追求不同及对国际学术的认识差异,近年来国内人类学、民族学两个学科逐渐主动剥离或被动分离①。事实上,人类学与社会学学科之间的差异更多地表现在研究方法上。早期的人类学因为研究无文字社会,必须进行田野工作来获取材料,而在那个时候社会学家把时间更多地花费在图书馆里[19]。尽管在这种背景下形成的人类学、民族学学术传统被批评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但人类学家更重视深入到作为他者的研究对象群体内部做以局内参与观察为特色的田野调查,研究程序的基础是记述细节和对被观察现象的解释,如果讨论涉及变量关系更侧重对为什么的讨论。社会学逐渐有了更多的实地调查,强调研究方法,甚至被刻薄地批评为“方法最讲究而结果最小化的学科”,主流社会学注重统计资料的搜集和积累,注意量化研究,以问卷和抽样调查为最常用的手段,以变量关系和根据统计学作出规律性解释为基本研究程序。不过,到了中国场景中,特别是在乡村社区,由于研究的限制,许多外国学者在对作为他者的中国社会文化研究中往往更多地采用实地观察和访谈方法②,即使一些学科定位偏向社会学的学者也是如此。也许与研究方法的差异有关,学科分工有时也和城乡间的差异联系起来,研究乡村社会的因为问卷调查方法使用不易,往往需要调查者用类似结构性访谈的方式完成,而这多为人类学家。研究城市社会的大部分属于社会学家,研究中也更多采用问卷和量表之类的工具。近几十年来,国内外人类学、民族学界和社会学界对于研究方法有了很大的突破,非主流社会学也有更多的人开始强调详尽的田野民族志调查,且经常被其他学科的研究工作者借鉴,受到整个学术界的高度评价。而人类学家开始使用抽样问卷调查,在研究中增加了量化分析,但以周密细致的田野工作为基础的描述性民族志资料仍然是其解释和理论发展的基础。由于人类学重视田野民族志调查,在田野工作设计,参与观察和进行深度访谈,民族志资料获取、整理和分析等方面都发展了不少经验,并通过民族学博物馆积累和展示世界各地民族或族群的文化。在研究方法上经过文化主位和文化客位角度的认识和分析,发展到对民族志的反思,强调研究者和研究对象的主体间性(intersubjectivity)。
从宏观的研究方法来讲,人类学较多地采用归纳法,社会学在研究中多用演绎法。前者在研究时,往往把所研究的对象作为文化独特性的体现者加以认识,注意利用历史比较和跨文化比较方法找出异同,强调作为民族或族群特性的文化特征。社会学即使是进行小范围的、社区的研究,亦往往试图从个别中进行抽象,以求总结和认识至少是一定范围的共同规律或普遍社会现象。当然,这种方法上的差别只是相对而言,人类学家也有人更多关注共同性,社会学研究免不了对各种特殊性的认识。也许我们对学科差别的认识可以从研究方法扩展到研究的侧重点和角度之上。美国著名人类学家克劳德?克拉克洪(ClydeKluckhohn)指出,人类学和社会学都研究人类,但有各自的园地:社会学研究人类的相互关系,人类学则关注人类基本的解剖学和文化上的联系与差异[20]。在摒除了研究对象等级性排列和内外差别的前提下,人类学、民族学和社会学研究的侧重点或角度的差别表现在:人类学、民族学研究不同文化群体的生活方式,社会学则关注社会结构、社会过程和社会问题。民族或族群是由共同文化作为纽带的人类群体,在相互联系和互动的同时,有着各自在经济生活、分布地域、语言、宗教信仰、文化表现等方面的差异,强调的是人们在文化上的共享性。社会是由人群组成的,是人们相互交往、相互作用的产物,是以共同的物质生产活动为基础而相互联系的人们的有机体,强调的是人们的社会关系和生产关系。从更具体的研究来说,在研究社会化过程时,人类学将注意力集中于文化的濡化,强调某一文化对于社会成员的作用和文化差异的影响;社会学则注重探讨一个生物人怎样向一个社会人转化,考虑社会生活的延续、文化的传递、个性的传递和社会结构的维持与发展。在研究当代社会发展问题时,人类学往往将注意力集中在人们的传统文化对于发展造成如何的障碍和怎样克服文化障碍,实现文化调适;社会学则去关心社会矛盾的解决,社会的冲突或协调。人类学家在研究问题之前考虑的是文化的保持、发展和变化,社会学家在此时则主要考虑社会问题的解决或社会矛盾的缓和。人类学研究的目的是发现和阐述文化的延续、演变和变异,社会学的研究目的则在探讨社会运行和发展的条件和机制。由此推衍,也许在具体的研究个案中,我们就可以认识到两个学科的差异。学科分野的意识和对学科纯洁性的追求有关。学科恢复和重建以来,人类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在各自领域有了蓬勃的发展,加强各自学科建设,推进多学科的学术繁荣,是势所必然。每一门学科均在探索自身的面貌,以在映出其形象的镜子里找到界定自己的特征,为了奠定自己的生存基础都会坚持各种标准,都要在共同目标、对象、概念工具和能力的关系中来构想学科自身。然而,在通过讨论学科之间的关系来确定学科定位的同时,应当关注跨学科的统一性,并努力从事跨学科的研究实践[21]。必须强调学科园地之间的这些篱笆并不是一种必然性的存在,无论生活方式还是社会结构、社会结构和社会问题,甚至学科界限和学科本身都免不了建构的成分。人类社会文化研究园地内的花卉需要更多样的养料,也有许多肥沃土地未能开垦,通过学科之间相互扶助、帮衬和支援的双向乃至多向互动,借鉴学科边界之外的理论和方法,超越篱笆的隔离不断探索,甚或共同协作耕耘,才能使上述各学科的研究有更多、更丰富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