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美国重返东南亚与中国的崛起改变了东南亚国家的区域安全环境。因政治回旋余地差异，东南亚国家在应对中美这两个大国时采取了不同的对冲战略。泰国在平衡中美力量过程中使用了强劲型对冲战略。新加坡由于对美国的依赖形成了谨慎型对冲战略。越南由于缺少平衡中国力量的预期而使用了脆弱型对冲战略。
关键词：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对冲战略,中国,美国,泰国,新加坡,越南
“对冲”本是金融学概念，原意为“两面下注”，其期望的结果是不输不赢[1]。在国际关系领域，“对冲”特指国家的一系列旨在避免从制衡、搭便车或中立三者中做出直接战略选择的情形。实施对冲战略的目的是保持趋利与避祸相结合的中间地位，拥有最大化的战略选择空间。在高度不确定的国际环境中，一个国家倾向采取多样化的政策选择，以预先防止或避免因选择一种策略而牺牲另一种策略可能带来的利益损失。在美国重返亚太的战略背景下，东南亚国家采取了对冲战略。其战略目的是避免三个可能的重大不良后果：中国霸权的出现，美国力量从该区域撤离，不稳定区域秩序的形成。这三种担忧使东南亚国家对冲行为的本质更为复杂。本文以对冲战略为视角，研究泰国、新加坡、越南这三个国家的区域安全战略，探究东南亚地区安全动态的本质。
一、泰国强劲型对中美的对冲战略分析
所谓“强劲”是指泰国与中美两国进行合作与竞争时保持着最大的弹性空间。泰国强调与中国进行深层次接触，同时把美国作为区域内对中国实施软制衡的主要力量，以防范中国的潜在“霸权”。泰国有效地把中美两国吸引在它构建的经济交流合作、政治多边对话的机制中，在战略合作伙伴与联盟之间施行强劲的对冲战略。
(一)泰国对中美现状的认知
泰国是原始东盟成员国中对中国的崛起表现最为乐观的国家。首先，两国没有共同边界，没有刺激双边关系的领土争端或形成冲突的基础。其次，华人是泰国重要的族群，是泰国商业和政治管理精英的主要构成。这有助于泰国产生“文化意愿来适应越来越有影响力的中国”。再次，中泰长期密切的战略和经济合作加强了双方的相互依赖。在泰国看来，虽然中国显著的经济增长让人惊叹，但这是它必须利用优势抓住的有利机会。
近半个世纪以来，泰国与美国保持着强有力的军事同盟关系。20世纪末，美国全球战略重心东移，逐渐开始重返东南亚。美泰同盟关系继续打上联合军演、情报共享及合作开展海外军事行动的烙印。在亚洲，泰国把美国视为“不可或缺的力量存在”。泰国保持同美国这种同盟关系的目的是抵御一般的潜在威胁。美泰同盟关系继续深化，已经突破军事安全领域，包含了更广泛的经济、政治、文化内容。对泰国而言，美国不仅是其先进军事技术、武器装备的主要来源，更是其重要的出口市场及海外资金来源地。
(二)泰国强劲型对冲战略的特点
泰国强劲型对中美的对冲战略的特点是接近乃至追随中美，维持与中美的密切关系。具体表现为：1.政治上，泰国在与中国加强关系的同时，想尽一切可能办法深化与美国的关系，以让自身战略安全最大化。泰国曾经明确表示，深化中泰关系旨在说服美国改善与泰国的关系。随着中泰关系的不断深化，美泰关系也得到进一步推进。2003年10月，美国把泰国提升为“重要的非北约盟友”。除了情报合作外，美国与泰国签署了一系列旨在防范恐怖分子攻击的安全贸易交易协议，包括集装箱安全倡议和从泰国到美国港口的双边集装箱卫星跟踪协议。2012年11月，泰美签署了《防务联盟共同愿景声明》，表示将全方位加强泰美军事合作[2]。2.经济上，泰国不断加强与美国等域外国家的多边合作，以应对中国经济的挑战。泰国认为，确保经济组合的多样性是应对中国经济竞争的重要手段。2002年10月，布什政府宣布“东盟谈判计划”，要求美国与东盟国家进行“经济改革和开放”的双边自由贸易协议谈判。与此同时，美泰签署《贸易和投资框架协议》。这一协议为美泰两国政府搭建了一个持续对话的平台。该贸易与投资协议涉及知识产权、关税、信息与通讯技术及旅游等领域的问题[3]。3.安全上，泰国利用多边机制使主要国家参与地区事务，以确保地区稳定。例如，他信政府竭力培育与东南亚国家的关系，利用泰国坐落于东北亚、东南亚和南亚十字交叉路口的良好地理位置，通过环孟加拉湾多部门技术与经济合作倡议等经济组织，打造一个汇集东亚、南亚国家及中东地区多国的跨地区对话论坛。
(三)泰国强劲型对冲战略评价
较新加坡、越南而言，泰国对国家威胁没有形成十分明确的认知。尽管中泰关系密切，但是中国逐渐强大的影响力使泰国对中国的“霸权”有所防范。然而，这些担忧又不足以使泰国推动制衡行为。与此同时，泰国为了获得军事、经济支持，保持着与美国的联盟关系。由于安全威胁不紧急或具有模糊性，泰国认为自身在中美之间仍然拥有巨大的活动空间，努力寻求一种与两个大国保持紧密关系的相对强劲的对冲战略。事实证明，泰国已经建设性地将中美两个大国吸引在自身构建的战略框架之中。这既有效地维护了其与美国的安全关系，又不危及泰中日益紧密的政治和经济关系。
二、新加坡谨慎型对中美的对冲战略分析
新加坡在平衡中美力量时采取谨慎型对冲战略。所谓“谨慎”是指由于对美国的过度依赖，以及推动美国力量在东南亚地区继续渗透的能力不足，新加坡缺少平衡美国力量的预期，其对冲行为更多是针对中国对地区已有秩序的潜在“威胁”。
(一)新加坡对中美现状的认知
新加坡对把中国描述为一种“威胁”比较敏感。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新加坡的政治精英们成为支持东南亚地区与中国进行经济和政治接触的主要力量。新加坡坚信，中国在地区和国际社会的日益活跃有助于自身的经济繁荣和在政治博弈中提高筹码。因此，新加坡倾向于把中国视为一个现状国家，采用对区域和平稳定破坏最小的策略来应对中国的崛起。虽然持续增长的中国力量是新加坡的一个长期忧虑，但是新加坡对于潜在的直接和间接“威胁”的担忧较少。中国―东盟自由贸易区服务贸易协定的达成，以及中国广泛参与区域机构的行为，都使新加坡领导者意识到：中国力量的存在对于东南亚来说是机遇与挑战并存。新加坡与中国没有领土争端，相对地理位置使其对中国崛起的担心不是那么严重。 新加坡政府的地区安全战略是依靠美国。它对美国在这一地区所扮演的角色有积极的评价，而且对由美国提供担保的地区安全结构有很深的偏向。这主要有如下几方面原因。首先，新加坡始终承认美国的军事存在是东南亚地区稳定的重要因素。新加坡前总统李显龙认为，美国在东南亚是一种“长期且稳定的存在”，美国拥有“使亚洲和平稳定的决定性力量”[4]。其次，美国是该地区公共物品的关键提供者。美国在反恐、打击海盗和非法交易及维护旧金山体系方面发挥了重大作用。再次，美国是平衡中国的最佳选择。正如2001年李光耀所言：“没有其他任何的亚洲经济体――日本、韩国、台湾和东盟――可以平衡中国……美国平衡者的作用对于我们拥有自由的空间是至关重要的”。新加坡把美国视为防止中国“霸权”的大靠山。
(二)新加坡谨慎型对冲战略的特点
对冲战略具有不对称性。在新加坡对中美的对冲战略中，保持与美国的联盟关系是其重心。新加坡支持美国在该地区继续保持优势地位，希望在中国不断强大的同时仍然保持中美之间力量的相对差距。尽管新加坡与美国有密切的国防合作关系，但它还不能直接地表现出与美国的联盟关系。自“9・11”事件发生后，新加坡决策者意识到必须与美国建立“长期的战略调整”的紧密关系。新加坡与美国保持着低调的合作。两国在反恐和防止核扩散等关键问题上保持着密切的关系。两国就国防和安全议题通过谈判建立了战略合作伙伴关系的新框架协议。这扩大了两国反对恐怖主义、防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联合军事演习和训练、政策对话和国防技术等领域的合作范围。由于美国能够在反恐战争领域提供一些中国所不能提供的关键性公共产品，新加坡领导人把向美国靠拢视为不可回避的选择。可见，新加坡支持美国在亚太地区的支配地位，在安全问题上采取向美国“一边倒”的策略。
(三)新加坡谨慎型对冲战略的评价
规模有限的国土驱使新加坡在地区安全战略上不得不借助域外大国的政治和军事力量。从目前来看，新加坡对中美的对冲战略的重心是维护与美国的联盟关系。美国力量在该地区的渗透使地缘政治现实变得越来越有利于新加坡。但是，不排除当中美权力在东南亚出现过渡时，新加坡外交重心出现偏移的可能性。随着中国在东南亚影响力的不断扩大，新加坡政策制定者日益利用其处于“世界十字路口”的地缘优势，塑造作为中美之间谈话者的形象。
三、越南脆弱型对中美的对冲战略分析
自身力量弱小是越南脆弱型对冲战略的决定性因素。所谓“脆弱”是指与泰国、新加坡相比，越南与美国缺少密切的联盟关系和有效的合作机制。越南在经济上严重依赖中国，在安全上对中国的潜在“威胁”存在警惕，其对冲战略受到更多限制。
(一)越南对中美现状的认知
在这三个国家中，越南在“9・11”事件之后经历了最少的战略变更。越南对中国“威胁”的认知和体验正在被三个因素强化。第一，地理的束缚使两个国家成为战略对手。越南是传统大陆缓冲地带的一部分，认为中国“永远不会想要一个强大和独立的越南”。第二，越南坚信中国是“修正主义和扩张主义”的国家。这种观点在很大程度上源于两国陆地边界、北部湾海域及对西沙群岛、南沙群岛的领土争端。第三，越南对中国“威胁”的认识因日益激烈的经济竞争而加深。越南和中国都依赖廉价劳动力成本形成比较优势。但相比于中国，越南是一个有更多物流和交通问题的小国。越南成为因中国经济增长而面临潜在巨大挑战的东盟国家之一。
尽管越美两国在近现代史上有过痛苦的战争经历，但是在21世纪越南对美国在这一区域的角色持相当乐观的看法。自1995年越美关系正常化以来，双边关系取得了很大进展。2000年，美国总统克林顿和国防部长访问越南。2001年12月，越南商品在美国市场取得正常贸易地位的双边贸易协定正式生效。双方还达成了以搜救战斗失踪人员、排雷援助和军事医疗项目为形式的军事合作协议。2003年11月，越南国防部长自越南战争结束28年后第一次访问美国;美国海军护卫舰历史性地停靠在胡志明市。这些事件说明越南与美国“缓慢地走向军事关系”，同时说明越南视美国的军事存在为该区域的一个稳定因素。然而，越南担心美国的过多干预会限制美越关系的空间和范围。
(二)越南脆弱型对冲战略的特点
越南的弱势地位在很大程度上削弱了其对冲能力。越南只能在“与中华人民共和国保持一致步调”的基础上发展与美国的关系。这意味着美越关系往往落后于中越关系。稳定的区域环境对越南的发展至关重要，中国模式仍然是越南的重要参考。然而，自身的相对羸弱只是越南不愿“激怒”或疏远中国的部分原因。最为关键的是越南缺乏能够用来有力对抗中国的外部战略合作伙伴。美国虽然是其潜在合作伙伴，但由于历史和意识形态原因，越南领导人对建立密切的越美战略关系持谨慎态度。东盟是越南平衡伙伴的又一个选择。然而，东盟对南沙群岛主权争议的表现令越南备感失望。此外，越南一直试图与印度发展更加紧密的关系。印度与越南在整个冷战时期关系友好，双方没有历史包袱或领土争端。
(三)越南脆弱型对冲战略的评价
由于缺乏与美国密切的战略关系，越南格外重视多边合作，特别是把与东盟的合作视为应对中国挑战的筹码。正如越南外交部一位官员在1992年所表示的那样，越南希望“中越在更大的经济和政治关系网络中保持利益一致。这种安排下，任何人想要侵犯越南主权就会也侵犯其他国家的利益”[5]。越南脆弱型对冲战略是一个防御性概念，与新加坡和泰国追求的更具建设性的对冲战略截然不同。其目的是扩大中国与东盟之间的相互依存度，以此增加中国的成本，防范中国对越南潜在的“威胁”。从中期来看，增强东盟凝聚力和国家经济实力是越南的战略重点。
四、结束语
对这三个国家的研究可以发现：一个国家越少依赖美国和中国这样的大国，越会认知到自身拥有更大活动空间，越有能力影响区域安全环境，成为对冲者的能力就越强。强大的对冲者是能同时与美国和中国建立并保持紧密战略关系的国家。尽管东南亚国家的区域安全战略在主要方式上有所不同，但存在较明显的战略共性。它们都要求与美国在政治、经济及军事领域有更多的接触，期待美国成为它们减缓中国竞争压力的依靠力量。目前，泰国、新加坡和越南在策略上有所不同。这是出于它们通过制定严谨的方针政策来预防中国潜在“危险”的强烈需要。泰国通过保持与美国、中国之间的密切关系使自身利益和生存空间最大化。与此相比，新加坡和越南有所不同。新加坡已经决定加强与美国之间的安全联系，更加倾向于依靠美国、远离中国。越南则在努力适应中越和美越双边关系还不能快速加深的事实。可见，这三个国家一直在寻求不同的对冲战略。
参考文献：
[1] 孔爱国.现代投资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0.
[2] 黎藜.泰美签署防务联盟共同愿景声明[EB/OL].新华网，(2012-11-15).http：//news.xinhuanet.com/world/ 2012-11/15/c_113700401.htm.
[3] Enterprise for ASEAN Initiative[EB/OL].White House press，October 26，2002，www.whitehouse.gov/news/ releases/2002/10/20021026-7.html.
[4] Goh Chok Tong.ASEAN-US Relations： Challenges [EB/OL].Asia Society，September 7，2000，http：//www. asiasociety.org/asean-us-relations-challenges.
[5] Nguyen Hong Thach，quoted in Thayer (1994：52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