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舞台艺术是集编剧、导演、演员、乐队、化妆、服装、灯光、道具为一体的综合性艺术。演员在导演与剧本的指导以及舞美的配合衬托下,将戏剧原作者文字的、概念性的平面作品在舞台上用有张有弛、有血有肉的表演构筑成鲜明生动的立体作品,全方位地调动观众的视听感官。在这一过程中,化妆在戏剧舞台艺术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一方面能够全面地提升演员在舞台上的“精、气、神”状态,在舞台上流明较强的追光下展现较好的面貌姿态,达到更好的表演效果,体现“艺术来源于生活”;另一方面能够拉近演员与意想中虚构角色形象的距离,使得演员与剧中人物的形象更加相似,有利于在表演中塑造出更加生动鲜明、有张力的戏剧角色,使得整个剧情的演绎更加到位,体现“艺术高于生活”。
昆曲是中国最古老的剧种之一,更有着“百戏之祖”的雅称,文化内涵深刻而包容万千。因此,在关注昆曲时,除了水磨雅韵、唱念做打等表演艺术以外,我们也应当意识到服化道等舞美艺术更是昆曲文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组成部分;其中,昆曲化妆艺术承其悠久的历史渊源,有着独特的文化价值和深远的探讨意义。
昆曲的化妆是程式化、规范化的,这是由历代艺术家长期舞台实践、提炼、改进并趋于定型的一套完备的方法论,以至于表演者与观众已经形成了约定俗成的一系列符号化概念。昆曲的行当一般分为旦角、生角与净副丑角三类,但在面妆的处理方式的区别上,又主要可以分为生行、旦行的“洁面妆”与净行、副行、丑行的“花面妆”两大类。
在造型设计上,昆曲妆容的主要特点倾向于夸张化与象征化。夸张化,就是通过在外在的美化或丑化的方法彰显人物内在的道德品行,也即“公忠者雕以正貌,奸邪者刻以丑形”,由外及内地使观众更好地被代入故事情节、体验丰富的爱憎情感;象征化,就是通过演员妆容上的某些组成元素直观地体现人物的社会处境或心理状态,扩大艺术形象的感染力和表现力,由点及面地丰富角色形象,与演员的舞台表演内容相得益彰。昆曲代表作《十五贯》剧中的人物“娄阿鼠”,行当中属于丑行,鼻子中间画一块白,内行称为“瓦片”。为了让观众联想到老鼠的狡猾与奸诈,在娄阿鼠的妆容上利用“瓦片”画了个白老鼠。另外,在太阳穴位置画上狗皮药膏——顿时,一个偷鸡摸狗、市井无赖的反面形象就活灵活现地出现在了观众面前。这个从内心到外形都非常可恶的丑角被艺术家、化妆师深刻、真实而又生动地表现了出来,进而又转化为艺术美,使观众产生积极的想象力,从中获得美感享受。
“洁面妆”,又称“俊扮”、“素面”等,因早期生旦的化妆均较轻而得名,主要表现角色面貌端正秀气。在最早期的昆曲中,生、旦的化妆品只有花粉(白色)、胭脂(红色)与黑锅灰(黑灰色)三种颜色。胭脂最昆曲中的使用相对严格,特别是眉、眼、口处——绝不画阴影,也很少画纹理。近代以来,由于现代昆曲多为在大舞台、较强的舞台光照射下演出,剧团逐渐改用了油彩,甚至是粉底、眼影等现代美妆产品,用色也相对浓重了一些,以适应艺术审美变化趋势以及现代舞台技术的灯光效果,在妆容上体现出更多的层次。妆面具体的用色和画法,总体上有“千人一面”的特征,但仍然应当根据人物的年龄、身份、处境等略有差异。例如,画眼圈时,各角色的共同之处在于都是在睫毛处画一条黑线,但是不同在于黑线的浓淡,这可以区分人物的年龄——青年较浓、中年偏淡一些、老年则很淡或直接不画。画眉毛也是同理,青壮年加粗加黑,老年人物则不额外增色,即用演员眉毛本色,或用水白粉将其再画得更淡,体现苍老的神态。对于落魄、年迈的老生、老旦角色,可完全不施脂粉而突显其面色苍白,这被称为“清水脸”。又如,对于正值二八年华的小姑娘,化妆时还会在她们脑门中间点上一颗朱砂,尽显其俏皮天真之可爱。生角有文武之别,其人物在妆面上的区分主要是印堂涂红的形状不同。武生、雉尾生一般用红胭脂淡淡地画一道条状或者茨菰叶状地纹路,表现其英姿飒爽;对于主要表现儒雅之风满腹经纶的巾生,则用拱形圆弧状的纹路。此外,生与旦由于性别的不同,在妆面表达上自然也有所差异,一般来说旦角的妆容主要体现落雁天姿,而生角的妆容主要体现潇洒飘逸、风流倜傥。
“花面妆”,也称“涂面化妆”,就是我们所理解的“脸谱”——一类有谱式的、色彩鲜明的图案,将戏曲化妆之夸张性表现到极致。在昆曲早期的发展中,随着剧目的不断丰富和表演艺术的日趋完善,昆曲逐渐演化出了大面、二面、小面三个行当的脸谱,分别对应净角、副角、丑角。其中,大面脸谱是最重要的,是昆曲脸谱的主体。这样的脸谱都是因人而设,有多少净副丑角色就有多少不同的脸谱样式,毫不雷同,因此有所谓“七红、八黑、四白、三僧、五毒、六巧、二丑、九杂”几大类不同的脸谱款式。其中,净角的“大面”,一般也被称为“大花脸”,其化妆技术称为“勾脸”,色泽鲜明,线条千变万化、覆盖整个脸部;副角的脸谱中主要“勾”白鼻子,且勾画面积较大,两旁可以过眼,仅腮帮不加粉饰,介于净角与丑角之间,故而被称作“二面”;丑角由于只在脸上略施粉彩,仍露出一些本来面目,故而相对地称为“小面”,或者是“小花脸”。对于副、丑而言,由于脸谱较为简单,有些具体的勾法也给了演员与化妆师自由发挥的空间,因此有的角色没有确定的谱面,而是一个框架。
脸谱化妆用某些特殊的色彩与图案来象征人物的类别或性格,打破人的本来面貌与结构,表达出创作者的意想和丰富的想象力,并形成了特定的模式。比如红色象征忠烈,黑色象征正直勇猛甚至鲁莽,黄色则象征凶残,蓝色或绿色表现粗暴,白色脸谱一般表现奸臣。由此可见,脸谱被誉为“心灵的画面”一点也不为过、具有“寓褒贬,别善恶”的艺术功能。
旦角因其“淡妆浓抹总相宜”的普适性与见微知着的高要求,常常是化妆设计师钻研最深的一种妆种。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人们审美观的变化,现在的旦角容妆手法也比从前更为细腻、柔美,更符合现代人的欣赏和审美观。细节决定成败,要想化出“面若桃花“的女性美的旦角妆,首先需要化妆师运用明暗层次、色彩冷暖等绘画手法来使平常的面部具有立体效果。面部化妆的红色与底色衔接过渡要渐变自然,切忌”一刀切“。在”面颊红“的浓重上,”青衣“要比”花旦“、”武旦“略轻一些。不同的化妆颜料的使用,也会产生不同的化妆效果。比如画眼睛,如果使用黑油膏,稍微多一点就会产生反光,使眼睛产生呆板的反效果;如果使用锅灰或黑胭脂则容易有颗粒落入脸部,弄脏刚化好的妆,并且一旦弄脏就很难修补,只得重新来过。现在使用影视使用的现代化美妆工具,效果就好得多。
广义的“化妆”不但指面部化妆,还包括头发的梳挽以及发饰的佩戴,这一点也是在旦角身上的表现最为突出。提吊、粘贴、梳挽、包绸、插戴等技术要求也很高。通过贴片子可以调整面部宽窄,利用额头刘海可以调整演员脸部长短。勒头的技术要求也很高,勒头的高低位置、手劲的使用大小,都会直接影响演员表演的成功与否。尤其是“武旦“角色,女性人物不同的年龄、身份、性格特点,通过旦角头发的各种特定的梳挽方式和头饰的佩戴可以准确而直接地表现出来。
综上所述,戏曲化妆专业承担着戏曲“人物造型“之重任。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戏曲化妆师,首先需要在技术上全面掌握、并且能够熟练操作;并且,要在技术实践的同时,提高自身的文化素质及艺术修养,将戏曲化妆的技术精髓凝练出来,并升华到艺术审美、学术研究的层面。这样才能更加准确地理解剧本与作者意图,把握好剧中人物性格,由内及外、由点及面地塑造出性格鲜明、造型准确而丰富立体的戏剧人物。
《昆剧表演中演员化妆技术探析》来源《北方音乐》,作者:唐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