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洪�的《长生殿》主要传颂唐明皇与杨贵妃“感金石，回天地。昭白日，垂青史”的爱情，其中“锦袜”这一意象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作者用“锦袜”寄寓了杨玉环的飘逸出尘、多才多艺、痴情多情，对其形象的丰富和《长生殿》主题的深化起到了重要作用。
关键词：中文核心期刊,杨玉环,袜意象,文化解读
“世间唯有情难诉”，洪�却能用一曲《长生殿》代天下人言情，这其中少不了他对传统文化意象的妙用，“锦袜”意象的创造性运用就是一例。“袜”这一意象在我国古代具有丰富的文化内涵，洪�通过对袜的内涵的宏观把握又赋予其独特含义。“锦袜”主要出现在《看袜》、《私祭》和《驿备》三出中，洪�通过这一意象的改造和提升，让我们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帝妃形象，洪�在写帝妃，也是在写中国人的爱神与美神。
(一)“袜”赋予杨玉环飘逸出尘之姿。从相关的文献中我们看到的最早的以“袜”入文的作品当推曹植的《洛神赋》，其文便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之句。足着罗袜，凌波而过的洛神给人一种不染纤尘、脱俗飘逸之美，这样的女子似乎本身就是长袂善舞，体态轻盈的代表，这也是曹植和众多男子心中女神的形象。李白的“香尘动罗袜，绿水不沾衣”说的同样是洛神宓妃的神姿，让人如临其境，如见其形，这里主要是以“罗袜”来描写洛神的步态的飘逸和灵动。此后“罗袜”一词就被诗家词客频频采用，多用来描写飘逸出尘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多为仙女形象，所以实际上又是对仙女、女神的描写。洪�在《长生殿》中多次运用凌波袜这一意象来描写杨玉环，这在《长生殿》中有了独特的涵义。《春睡》一出中的杨贵妃娇怯慵懒，连身旁的女仆都禁不住赞叹杨玉环的娇艳妖娆，“你看小颤步摇，轻荡湘裙，底蹴半弯凌波，停妥”。 历来文人都愿意把杨玉环比作牡丹，富贵而娇艳，洪�也没有回避这一点，杨玉环的确是富贵的，三千宠爱集一身的妃子的富贵是可以想象得到的，但是作者却并没有刻意的描写她的衣服饰物，吃穿用度，却将杨玉环另一面与众不同的美展现在我们面前，那是一种仙姿绰约的美，是一种人间罕见的美。“半弯凌波”似乎难以支持她的娇躯，她似乎从天上飘来还并未适应走路，时刻都要有人搀扶，洪�把她当成仙女来描写，使她一开便具神性，是可以与唐明皇相提并论的，为她披上了一层朦胧的外衣，使她和其他妃子分离开来。杨玉环月中闻曲，翻为新声，让玄宗也觉得她恍若仙子，认为她是月中娇娃，让我们也觉得这才情非比凡人。一步步的铺垫开来，为后文杨妃终于登仙籍，成为蓬莱仙子不断地做着提示。作者让这个倾国倾城的女子尽量远离政治，远离祸国殃民淫娃的恶名。最终为这个上天入地也要紧紧相随的爱情找一个可以永恒的归宿。
(二)“袜”凸显杨玉环多才多艺之态。 在古代，女子往往通过舞蹈来表现自己才情。在宫中也不例外，妃子用舞蹈来博得君王宠爱的例子也很多。昔日，赵飞燕能作掌上舞，李后主的宫嫔�娘也纤丽善舞，后主甚至亲作金莲，并令�娘以帛绕脚，使脚屈上作新月状，素袜舞云中，回旋有凌云之态。“自元明清以至近代，大多数研究者将�娘被作为缠足的始作俑者，现代学者多有为�娘辩诬者，以为�娘之缠足并非后世之三寸金莲，只是出于舞蹈需要，不牵涉折足变形的残忍之举，言之颇有理”。由此可以看出，不管这是否是缠足史的开端但却从侧面证明了是为了舞蹈的需要，而且此后多有效仿者。发展到宋元擅长善舞者多为妓女，色艺双全的女子总能得到男子的欣赏，在男女地位悬殊的时代，男人既希望有一位贤内助默默无闻地为自己奉献一切，唯自己马首是瞻，又渴望多才多艺的女子能够与自己对话。在皇帝的后宫同样如此，一个光靠容貌得宠的女子是最容易被遗弃。《长生殿》中杨玉环也不能例外，若光有色压六宫的容貌，是无法让她 “位列贵妃，礼同皇后”的。她善舞，可是她的舞决又不是简单地争宠，她已经拥有了他人无法企及的荣宠，千里送荔枝而导致踏坏田苗，踏死人命，累死驿马，听起来十分的荒唐，其实也不过是一个男人为了取悦自己喜欢的女人而已，不同的是他是帝王，他的一言一行关乎国家。杨玉环的特别在于，她同李隆基一样精通音乐，她翻作的新声，甚至连月主都愿一闻，况且她的才能也并不是仅止于此。她善舞，一支“霓裳羽衣舞”让李隆基终于忘却昔日的“惊鸿舞”，飘然来又往，疑似月中人。这舞中传了她对李隆基的真情，她也怕皇上因一曲“惊鸿”而念梅妃，她希望唐明皇能够完全的把心放在自己身上，她的辗转反侧，苦心思索，换来“霓裳羽衣舞”，这不是简单的炫才就可以做到的。后文唐明皇再看到杨妃遗留的锦袜，想到的首先是翠盘飞舞的佳人，可见玉环用心之劳。当月主想闻新声时，她拒绝了，因为这曲、这舞都只为一人作，没有了唐明皇，她无须再舞。
(三)“袜”写出杨玉环痴情多情之性。以袜写情在宋以后多有此例，秦观的《河传》其二中有“常记那回，小曲栏干西畔。鬓云松、罗袜�。” “袜�”即不穿鞋子，只穿着袜子的女子立于栏杆一边，对于男子来说是极具诱惑性的，可见，虽然同是写以袜写美人、写情，但是我们还是可以感受到不同，此中又多了些暧昧和香艳，少了飘逸灵动，罗袜生尘的仙女已经降落到了人间，这和这一时期男子的审美标准有关，“宋代妇女的缠足是在不断的实践中，她们通过各种各样的方法对足部进行处理，希望她们的一双玉足能够引起男性的兴趣，成为美的典范，这种潮流是自宫廷及贵族妇女中蔓延开来的，再影响到歌妓舞姬。” 这些因缠足而不愿动的女子已从宋以前的灵动善舞变为了软媚娇艳，“袜”多成了情欲的传达者。此后的元明清可谓是乘其势而扬其波，戏曲、小说中袜的这种隐喻随处可见。《金瓶梅》中描写潘金莲就有“罗袜高挑，肩膀上露两弯新月;金钗斜坠，枕头边堆一朵乌云”之语，狎邪之味甚浓。《长生殿》中的贵妃锦袜却大不相同，这“锦袜”并非杨玉环所赠，却做为她在人间的遗物展现在大家面前。这种情是以死相传的，是九死不悔的，杨玉环同《牡丹亭》中的杜丽娘一样，是向情而死，向情而生的。金钗钿盒可在天上证明她们爱情的长生，遗落在人间的“锦袜”却可以向普天下人证明至情的长存，因此也更具有普遍意义。“你看薄�香绵，似一朵仙云轻又软。昔在黄金殿，小步无人见。怜，今日酒垆边，等闲携展”。昔日这锦袜曾舞过翠盘，对杨玉环来说，这袜代表的应该是至死不悔的痴情，一个冰雪聪颖的女子为爱不免娇痴善妒，这也是她与其他的妃子不同之处，不会去博贤良命名，吃醋了就是吃醋了，不仅表现出来，还得让玄宗看见;为爱而不记君王誓薄，马嵬坡一别，让局外之人都要感叹君王情薄，为她感到可惜，可她自己却没有丝毫埋怨，甘愿赴死，死后以魂相追，想的都是玄宗;为爱而不爱仙宫独寿，这也是她和其他神仙的不同，身为帝王妃时，钱与势未曾入她的眼，成为神仙后，长生不死同样不曾入她的眼，她关心的是能否与心爱的人在一起。她月中闻曲谱新声，焉知这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长生殿》作为一个颂扬爱情的作品，把“锦袜”的文化内涵升华了，这“袜”寄托了贵妃与明皇的情思，就像林黛玉看到了贾宝玉送来的旧手帕就会感到心旌摇荡一样，唐明皇见袜也是痛入骨髓，看到了袜他想到了杨玉环的美，想到了杨玉环的舞，更想到了杨玉环为爱做出的牺牲。他愈思，他愈愧，他愈悔，就愈加证明着杨玉环爱的真，爱的执着。经历了国破家亡，易位迁宫之苦已入古稀之年的老人，看着“梨园弟子白发新”，应该是愈加念故人，玄宗这对袜一哭，不可谓不痛，千般情绪涌上心头，实在难言。杨玉环15岁入宫，38岁死难，期间二十多年的专宠，若说此前玄宗的爱还不够深刻，那此刻的日夜思念应该是情真意笃了。
洪�为我们创造出一个兼具爱与美的女神形象，杨玉环在他的笔下是美女，是才女，是情女。“长生殿”中的锦袜只得君王爱，却未必会长生。可遭受离乱，蒙尘落马嵬的锦袜却被人们记住，袜如此，情亦如此!
参考文献：
[1]洪�著.《长生殿》[M].徐朔方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10.
[2]田苗.《女性物事与宋词研究》[D].复旦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