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大获成功，影片中运用的山水画元素精妙绝伦，中国风风格引人共鸣。实际上，在国产动画电影史上，许多优秀的作品都运用了水墨山水画元素。该文从构图、笔墨、意境等方面入手，分析相关动画电影作品，阐述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运用及其影响，总结民族艺术的经典与当代审美相结合的现实意义。
一、中国水墨山水画的艺术特征
1.水墨山水画发展背景山水画产生、发展的时间在人物画之后、花鸟画之前，是中国画的重要门类。南朝宗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出“山水以形媚道”“山水质有而趣灵”等观念，为中国的山水画艺术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丰富了美学内涵。水墨山水画发展的重要时期在唐代。早期的山水画以青绿山水较为兴盛，到了唐代中后期，水墨山水画的地位逐渐提高。到了五代，“荆关董巨”的绘画风格与理念，推动了水墨山水画的进一步发展。宋代是中国历史上文化发展较为兴盛的时期，此时的山水画发展出多种风格，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为之后的山水画发展奠定了基调，山水画风格趋于成熟。元明清各代山水画也均有所发展和建树。
2.水墨山水画元素分析(1)构图构图作为绘画的起步阶段，就是对画面中的元素进行排列组合。我国的古代画家在构图时往往会运用“三远法”。郭熙在《林泉高致》中提出山有“三远”，即“高远”“深远”“平远”，这“三远”代表了三种不同的视角。此外，在山水画构图中，遮挡关系、虚实关系、呼应关系等也值得注意。(2)笔墨笔墨作为传统山水画的形式表现语言，其重要性不言而喻。中国画中的笔法有皴、擦、点、染等[1] ，如沈周的《庐山高图》，画中山石的体积多先用皴、擦表现，再以淡墨染之，各类树叶则多用点。墨法有破墨法、泼墨法、积墨法、浓墨法、焦墨法以及宿墨法等[2] 。黄宾虹认为“气关笔力，韵由墨彩”，水墨山水画中的气韵与用笔用墨皆有关联。若想做到“气韵生动”，则用笔、用墨都要慎重其事，这样作品的刻画便会入木三分，富有生命力和感染力。(3)意境如果说构图与笔墨运用是为了描绘山水的外形，那么意境就是整幅山水画作品的灵魂，其重要性不言而喻。画家在创作国画作品时，往往会有意识地对画面进行留白。留白能与画面元素交相辉映，营造中国画的意境之美。“山欲高，尽出之则不高，烟霞锁其腰则高矣;水欲远，尽出之则不远，掩映断其脉则远矣。”巧妙的留白不仅能与画面中的元素相呼应，而且能表现出画面的虚实关系和空间关系，使画面有较强的延伸感，观者仿佛身临其境，如此，画家的情感就可以通过意境传达出来。
二、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运用案例剖析
1.20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初期——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时代 20 世纪 60 年代，中国水墨动画兴起。与传统的动画“单线平涂”的表现形式不同[3] ，中国水墨动画借鉴了中国画的皴、擦、点、染等笔法，传承了水墨山水画的巧妙构图与意境之美，经典之作有《小蝌蚪找妈妈》《牧笛》和《山水情》[4] 。 1960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了中国第一部水墨动画《小蝌蚪找妈妈》[5] ，这部动画的最大亮点就是汲取了齐白石《蛙声十里出山泉》的画意，影片中的形象传承了齐白石写意的美学思想：蝌蚪、青蛙、丝瓜、荷花等元素都出自齐白石的手笔，每一帧画面都俨然一幅精美的水墨画。另一部水墨动画《牧笛》上映于 1983 年，同样是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这部片子借鉴了李可染的《牧牛图》笔法，影片背景由山水画家方济众设计[6] ，片中随处可见水墨画的留白技巧，营造了画中有诗的意境。如果说《小蝌蚪找妈妈》和《牧笛》是水墨动画的初期尝试，那么《山水情》则是水墨山水画电影的升华。《山水情》上映于1988年，代表了当时水墨动画制作的高峰，曾获首届上海国际动画电影节美术片大奖、第九届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美术片奖等奖项[7] 。影片中的形象传承了齐白石写意水墨的传统美学：人物外形多用寥寥数笔勾勒而成，以墨色分染出衣服的体积感;山川、草屋顶、路面则多用浓墨先皴出外形，再以大面积淡墨点染;一些大场景多采用虚实结合的构图方法，“妙在似与不似之间”而又“形神俱到”[8] ，笔墨与构图都恰到好处。影片的故事情节十分简单，师徒情深与水墨山水完美融合，营造了宁静悠远的意境，反映了人们纯朴善良的本性，也向世人展示了中国画的魅力。影片既含有剪纸这类中国传统动画电影中的典型元素，又有山水、人物等中国水墨山水画中的经典主题[9] ，在中国水墨动画电影发展史上有着里程碑式的意义。这类传统的二维水墨动画侧重于对笔墨元素的运用，改变了单线平涂的动画创作方式，重视水墨渲染以表现意境，追求表现“动起来的水墨山水画”。这一时期的水墨山水画在电影背景中运用得较多，绘画性较强，其创作方式并未突破传统。伴随商业动画的不断发展，上海美术制片厂时代逐渐走向没落。
2.20世纪90年代初至21世纪初期——中外文化交融时代 20世纪90年代初至21世纪初期，国内外的文化交融使动画电影的发展有了更多可能。《花木兰》与《功夫熊猫》就诞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与《功夫熊猫》不同，《花木兰》虽也讲述了一个中国故事，但其表达更多的是西方人文精神。片中所谓的中国山水画背景仅仅运用了一些简单的晕染，甚至谈不上山水画意趣，影片对于中国画内涵的理解和传达也仅仅停留在表层。直到2008 年《功夫熊猫》的上映，中国文化精神才真正地在国外电影中得到传达。《功夫熊猫》系列电影为由美国梦工厂制作的动画电影，其以中国功夫为主题，讲述了一只笨拙的熊猫阿宝立志成为武林高手的故事[10] 。在影片中，中国画元素不仅存在于背景中，而且在片头、构图、意境营造中也多有运用。如：《功夫熊猫2》片头融合了太极、剪纸、皮影等诸多中国传统艺术元素，在视觉方面让观众感受到了浓浓的中国味道;《功夫熊猫 3》中翡翠宫群山这一画面借鉴了张大千的《仿宋人山寺图》，乌龟大师的灵界居住地画面与元代《松溪钓艇图》构图有相似之处。此外，片中很多场景制作也参考了中国山水画中近实远虚、近浓远淡的表现手法，将中国风的意境之美表现得惟妙惟肖[11] 。《功夫熊猫》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其对中国文化的正确解读与发扬。影片对于中国山水画元素的运用不再流于表层，而是深入探索了中国画的文化内涵。《功夫熊猫》融合了幽默风趣的美国电影风格与经典的中国画艺术特色，使动画电影在中西文化的碰撞下实现了新的发展。而此时国内的部分动画电影创作者在探索中外文化交融的过程中迷失了创作方向，缺乏对民族艺术经典的运用，仍在探索中寻求动画电影的发展。
3.21世纪初期至今——国风再发展时代动画电影发展至今，长片居多，却也不乏精品电影短片。如，2017 年，导演人狼和不思凡合作完成了一部动画短片——《白鸟谷》，全片时长仅15分钟左右，制作却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整部影片没有一句对白，只讲述了“少年追鸟” 这样一个简单的故事，与《山水情》的剧情设定有相似之处。影片画面中融合了多种传统山水画的表现技巧，营造了既宁静又灵动、既舒缓又富有节奏感的美术片意境。此外，《识途》《相思》等类似风格的动画短片，也对水墨山水画和动画电影的结合具有借鉴意义。 2019年，《哪吒之魔童降世》这部由饺子执导的动画电影在上映后大获成功，将国产动画电影的发展推向了新的高度。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巧合，而是中国动画电影经历了长期探索后的华丽蜕变。近年来，国产动画电影中不乏优秀之作，《西游记之大圣归来》《大鱼海棠》《白蛇：缘起》等都大量借鉴了水墨山水画元素，获得了良好的口碑，而《哪吒之魔童降世》更是在中国动画电影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影片中对于山水画元素的运用活灵活现，如片中“山河社稷图”里的世界，近景借鉴了青绿山水画，远景山水用墨色点缀，表现近实远虚、近浓远淡，多数地方留白不多但恰到好处。太乙真人可以用手中的“指点江山笔”随意挥洒改造，每一帧画面都满足了人们对于中国山水画的美好遐想。 20世纪的水墨动画主要是对山水画元素的简单应用，做 “动起来的山水画”，而21世纪的动画是利用现代科技，创作出民族经典与当代审美的艺术结晶。《哪吒之魔童降世》成功地将水墨山水画与动画电影巧妙融合，让人们看到民族艺术与国产电影碰撞后能产生如此大的反响，更为今后国产动画的发展走向指明了道路，促进了“新国风”动画的发展。
三、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运用影响分析
将水墨山水画元素运用到动画电影中，是对中国经典传统艺术的深入解读和表现，对弘扬和传播我国传统文化有着重要的意义，同时也对我国动画影视艺术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影响，进而对提升国人的文化自豪感、培养世人的东方审美情趣发挥重要的作用。
1.对山水画的影响水墨山水画这一中国传统绘画方式从依附于纸、绢等传统的物质载体，逐渐发展成可以依附于数字技术[12] 。这样，人们便可通过新的方式将中国画艺术展现在动画电影这一艺术领域，结合时代发展成果，利用现代科技，使民族艺术的经典得到新的传承，将其以更加亲切的方式融入当代潮流艺术表现形式，拓展水墨山水画艺术的传播渠道。通过这种新的形式传承水墨山水画，可以让人们受到中国传统民族艺术的熏陶，既符合时代发展的要求，又拓展了山水画美学发展的空间。
2.对动画电影的影响中国画是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传统艺术，能够为动画艺术的发展提供充分的养料和充足的空间。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的创作者就从中国画中汲取养分，并将其与现代技术相融合，从而创作出具有民族特色的动画电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也由此被称为“中国学派”。在全球化浪潮之下，仍在探索中寻求发展的国产动画电影一度忽视了对民族艺术经典的运用，直至近年来涌现出许多融合传统艺术的优秀动画电影作品，我国动画电影才迎来了“国风”再发展时代。动画电影在融合了水墨山水画元素后，易于创作出具有传统文化韵味的画面，营造出高远空灵的意境，这也使动画艺术的美学境界有了新的突破。在表现手法上，电影创作者精心利用水墨山水画元素，结合视听艺术，提升了动画电影作品的艺术价值。
3.对大众的影响传统动画电影的受众以少儿为主，而电影艺术与中国画艺术的融合促使动画电影的受众范围进一步扩大。这些富有中国特色的动画电影，更加贴近国人的思想情感与价值观，符合国人的传统审美心理与精神追求[13] 。如今，人们通过看电影的方式就能接触到中国经典传统文化。这有利于激发人们对中国传统艺术文化的兴趣，提升人们的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更能让少儿从小就耳濡目染，欣赏、接受到更多具有传统意蕴的文化，从而增强文化认同感。此外，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运用，能够利用动画电影这一主流传播媒介，以更易被人们接受的方式向世界展现中华传统艺术的魅力。
四、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运用发展探析
一直在探索中前行的中国动画电影，必须找到自我风格，明确自我定位，才能取得进一步发展[14] 。从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时代开始，电影创作者找准风格，创作了一大批具有中国气韵的优秀作品。改革开放后，中国动画受到商业化的冲击，发展受到一定影响。近年来，具有中国特色的优秀动画不断涌现，与人们产生了情感上的共鸣。事实证明，传统文化是根植在人们骨髓中的。动画电影对水墨山水画元素的运用，不仅要体现在动画影片的场景设计等方面，而且要利用现代科技做到开拓与创新，将水墨山水画元素与动画电影要表达的意境和内容相融合。如，《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创作者巧妙设定情节，让主人公掉入了法宝“山河社稷图”中，巧妙地运用了水墨山水画元素，使水墨山水画元素不只被运用于静态的背景中，还可以构成一个鲜活的动态世界，结合情节与意境展现，使其更加新颖、有趣。对山水画元素的运用不只简单地表现在动画中，更应结合视听艺术、利用现代科技，促使动画电影技术与艺术、画面与内容融合发展。这也是对民族艺术的经典与当代审美相融合的呈现。时代对动画制作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不仅体现在技术创新层面上，而且体现在对传统艺术的追求层面上，创作者要围绕中华传统文化创新动画[15] 。未来，国产动画电影创作者不仅要制作出动态的水墨山水画和原创现代动画，而且要制作出越来越多符合时代发展要求与大众审美的“新国风”动画，由此造就新的中国动画时代[16] 。
结语
在全球化浪潮中，在多元文化的影响下，国产动画要想创造新的辉煌，就需要找寻属于本民族的艺术语言。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动画电影中的运用，将民族艺术的经典与当代审美相结合，通过电影这一艺术形式弘扬传统艺术语言的当代特征，坚定了国人的文化自信，既为动画产业创作拓展了更为丰富的表现空间，又把传统艺术以更加亲切的方式融入当代艺术，让人们欣赏我国的民族艺术瑰宝。基金项目：校重点级扬州大学大学生科创基金项目(X20200955)的研究成果。
参考文献：
[1][13]孙亮，史谦.中国山水画在动画中的运用研究[J].书画世界，2020(6)：90-92.
[2]高源.从“五笔七墨”说看黄宾虹的笔墨艺术[D].长春：东北师范大学，2007：9-10.
《论水墨山水画元素在当代动画电影中的运用》来源：《美术教育研究》，作者：王昭暄 徐 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