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代画像造型艺术是反映汉代社会生活和文化精神的载体,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代表了一个时代的文化艺术成就。作为体现墓葬文化和宗教文化的四川汉画像造型艺术全国知名,是巴蜀传统文化的一种图形符号,承载着汉代四川地区文化的综合形态,有着自身的鲜明特点和艺术价值。它简约概括、夸张幻想、简洁明了、雅俗共赏的特点与动画艺术的图像语言具有多维的契合度和相似性。
一、汉画像的学理界定
从历史的角度追溯:“画像”一词,最开始出现在宋代赵明诚的《金石录》等金石学书目文献中,后世经明代、清代学人一直沿用至今,今天的考古界、美术界也普遍使用这一术语。“汉画像”,即汉代“画像”。“汉代‘画像’一词也有我们今天理解的作为美术的一义,但往往是‘图画其形象’的省略语。”[1]张道一先生认为“画像”应该称为“石刻画像”,具体的则有“画像石”和“画像砖”。[2]但究其“画像”一词本意来说,是指砖石拓片上的图像,即平面上的图画,而并不是指原砖原石。人们对汉代的这些原砖原石的形象研究,基本上都是根据拓片来开展。除了缘于图像本身的辨识度,拓片比原砖原石更清晰外,更重要的是因为汉画像拓片的保存、使用更便捷,也更易于传播。
二、四川汉画像的题材内容特点
四川,自古人称“天府之国”,属于汉代的西南政治经济中。虽然是所谓的“蛮夷之地”,但社会上主流的厚葬之风在四川地区也同样广为流行。“四川,在两汉时代,工业发展,屠侈之风由来已久。”[3]这里物产富饶,手工业特别发达,石矿资源丰富。在汉画像的内容题材方面,由于四川在汉代重视农业生产,广修水利,阡陌纵横;同时盐业、纺织业和商业发达,这使得四川汉画像表现劳动场面、田园农作和市井生活的内容较多,如“播种图”“薅秧图”“采莲图”“农作图”“市井图”“舂米图”等,多为狩猎、捕鱼、耕织、舂米、酿酒等场景。虽然四川汉画像也出现一些儒家经典故事形象,但由于四川地区的道教由来已久,闻名遐迩的青城山就是汉代道教的发源地,因此四川画像与道家思想相关的升仙主题则更占优势,反而对儒家故事的表现相对简单。四川汉画像除了众多的西王母仙境外,还有牛郎织女、伏羲女娲、仙人六博、仙人骑鹿等神话人物,这些故事也与升仙有关。在四川画像中,除了对升仙思想的重视之外,因其农业的主导地位,表现农业生产和贫民生活的题材也是屡见不鲜的。这说明四川地区的汉画创作者对于题材内容的选择充分结合了当地的地域文化和生活场景,同时迎合了赞助人的特殊要求和文化价值观。
三、四川汉画像造型艺术与当代动画创作的契合性
当代的动画创作既需要,也可以从中国本土传统文化中挖掘创作出能体现中华民族精神的动画作品。而汉代的文化基本上呈现出了最中国、最本土的文化的内容和特色。人们从四川汉画像造型艺术可以看到汉代,那个在中国五千年历史上充满激情与生命活力的伟大时代。汉画像石所蕴含的震撼人心的气魄和力量,形成的浪漫虚幻、刚健豪迈、乐观豁达的精神气质,正是中国民族动画创作的文化精神源泉,二者具有多维度的契合性。
1.时代文化特性的契合汉代的四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实施儒术治天下,与当今建立“休戚与共的人类命运共同体”,在道义思想上是一致的。“环肥燕瘦”中的赵飞燕,代表了汉代当时纤瘦细腰的审美也与当今以瘦为美的审美取向相通。汉代社会是一个尚武的社会,存在深厚的侠文化。四川汉画像《狗咬耗子》,在当今看来,也就是“多管闲事”的侠客文化。这与当今时代人们崇尚英雄、呼唤英雄、争当英雄的文化时代背景高度契合。因此,四川汉画像在社会性、艺术性和时代背景方面,都与当今的艺术创作的文化特性相契合。以汉代画像的文化题材、社会历史及经济生活场景为依据,结合现代社会经济文化发展的需要,创作别有寓意的反映地方文化特色的动画作品,是当今动画创作的一大取向,也是传承发展优秀中华文化的新路径。作者借鉴四川汉画像造型手法创作的动画《狗咬耗子》,倡导诚实守信、扶危济困、见义勇为、助人为乐、自强不息的中华传统美德和汉代积极健康向上的阳刚正气审美品格与社会风气的回归,倡导人人胸怀“家国情怀”,积极参与共建、共护、共享中华民族的精神家园,表现真善美的文化追求。
2.生动叙事特性的契合四川的汉代画像不少具有叙事的功能和特性,其主要内容包括神话故事、民间传说、历史人物以及各种社会市井生活及劳动场景等。一些叙述故事或表现社会现象的汉画像生动形象,耐人寻味。其中表现人物故事的画像石就有《荆轲刺秦王》《董永孝亲》《师旷鼓琴》《季札挂剑》《汉高祖斩蛇》等作品;表现场景叙事的作品有《宴客乐舞图》《天堂的回音(幸运者)》中《接吻图》《天府殷实图》《燕居乐舞图》及《宴饮观技图》《盐场采盐图》《收获弋射图》等等。四川汉画像常常采用一石(砖)一画的故事构成画面,利用合理的故事情节和夸张的形象,把不同内容情节组合在一起,形成早期的蒙太奇叙事功能。如1972年出土于四川大邑县的《收获弋射图》,画面由上下两部分内容组成。上为占画面三分之二的弋射图,二人正拉弓引箭,上部惊弓之鸟往两边急速飞逃。荷塘里露肚的大鱼,浮水的莲叶,出水的莲花,游动的野鸭,形成一幅动静结合的荷塘秋色图。下部为收获图,稻田里有身着褐衣的六位农夫。左边农夫手提篮子挑禾,中间三农夫俯身割穗,右侧农夫高举镰刀,回首顾盼,似在交流。这幅《收获弋射图》画面内容对比鲜明,人物、动物各具情态,自然巧妙地将不同场景空间和不同身份的人有机的组合在一起,画面和谐,叙事生动。由此可见,四川汉画像通过分层分块的方式将比例相近的不同形象进行巧妙配置,在有限的空间中重构起更具叙事功能的完整性的新物象空间,使得整个画面富有表现力,充分体现了四川汉画像生动的叙事特性。四川汉画像的画面像动画艺术一样,叙事中包含着丰富的联想和幻想。而且汉画像上的图像叙事具有空间性,普遍表示方式为独幅截景和连续刻画两种表现手法,常常用单张画统一描述特定的人物和事件或用多张连续图案表现复杂事件,汉画像这种以点代面式叙事和并列式叙事相结合的平面化空间存在的方式就像动画叙事当中的序列帧一样,为汉画像动画的再造提供了可能性。[4]此外,动画艺术所具有的叙述故事或表现社会现象的特性,同样包括神话传说、民间故事、历史人物、市井生活与劳动场景等,样式广泛多样,不拘一格,都和汉画像一样,具有极其生动的叙事性。
3.运动夸张特性的契合四川汉画像所包含的另一种艺术特性就是极富韵律的运动夸张感。四川汉画像图案多表现为运动态势,形成各界域内运动、循环、不息的生命气象。车马出行表现飞奔向前的行走状态,宴饮欢歌表现长袖善舞的乐舞状态,收获射弋表现挥刀拉弓的狩猎状态,播种采盐表现“蚂工”挥汗的劳作状态……汉代人认为世界万物都是不断运行的,宇宙本身就是阴阳二气之和,日为阳,月为阴,阴阳之气不断运动,互为补充,才能达到和谐。[5]四川汉画像中的物象通过夸张的动作、夸张的角度、夸张的比例,使画面动感无处不在,宛若灵动的音符,涌动着旺盛的生命力,展示出无穷的动势与力量,比如《仙人六博》《仙人骑鹿》《盘舞杂技》《骖龙雷车》等汉画像。这种“动”包括物象本身的动作动态和画面整体的运动感,它与动画创作的镜头画面运动类型基本一致。汉画像把大小相似的形象按一定运动规律组合起来整体构图,形成呼应关系;人物杂耍、鱼雁飞跃、虎马奔腾,特别是许多表现车马出行画像中出现的连续分解的动作,分解明晰,过程完整,规律正确,如同现代动画制作过程中的“原画”。这说明四川汉画像所表现出来的运动物象的动作是关键性动作,按照动画创作的图像序列帧来看,所形成的画面就是所谓的“关键帧”。这种关键性动作的设计符合动画创作的原理和审美特性。所以,四川汉画像艺术与动画艺术一样,表现着强烈的物象运动夸张特性,二者具有高度的契合性。四川汉代画像造型艺术作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有机组成部分,有着自身特有的图形语言的形式和特点,具有符合动画创作的多维度的契合性和艺术价值。研究四川汉画像在当代动画设计中的应用,是地域文化展示传播的时代需要,是我国动画造型民族化的时代需要,也是激发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生机与活力,进一步增强人们的文化自信和文化自觉的时代需要。
参考文献:
[1]顾森.秦汉绘画史[M].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00,12:104.
[2]张道一.画像石鉴赏[M].重庆:重庆大学出版社,2009,1:10.
[3]翦伯赞.秦汉史[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3,5:532.
[4]魏建明.论汉代画像石意象造型的时间性表现[J].美术向导,2012,4:75.
[5]陆文莺.汉代画像石图案的造型艺术研究[J].建筑与文化,2018,8:158.
《四川汉画像造型艺术与动画创作的契合性探析》来源:《大众文艺》,作者:罗建光 陈继光